85、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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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去法华山,江倾生龙活虎。

她女儿娇气,从头到尾没落过地,不是年年不肯,他一双手抱两个都没问题。

下山后,吃的喝的也是他张罗。

纪荷懒散到要死,加上和他关系毕竟疏远了,乐地在房间不出来。

江倾带着孩子在酒店玩儿,晚上江时年不肯跟他睡,才送回她房间。

当夜,念念跟着他,一夜安好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在酒店吃过早饭,又坐车子上山游览峡谷。

全程六七公里,从上到下,弯弯曲曲,瀑布穿行,水滩嬉戏,江倾一手搞定。

两个孩子,闹起来像两座大山。

纪荷被压了三年,出门从没自己享受过,这趟旅行,倒过得像单身。

顶多帮看看路线图。

听到他动手术,纪荷就感觉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如常听课,突然一通火急火燎电话打来,告诉她家里有人去世一样的猝不及防、突兀、心慌。

弄清了医院地址后。

纪荷在走廊昏沉了好一会儿。

下午三点,夏光灼热。

从窗户望去,外面泊油路似乎冒着热烟,防晒工作严实的行人匆匆走过,向着公司大楼后面的街道而去。

两排站立的梧桐树,如绿龙遮盖部分日光。

纪荷双臂抱住自己。

感受到真丝料子贴紧皮肤的沁凉感,眉心几不可察微皱。

她其实在想着严肃的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

想来想去,脑袋嗡嗡地,觉得自己又开始发病了。

好在,她仍然觉得前途充满希望。

最近的失眠好转就是最大证明。

要不是刚才宋竞杨的那通电话,自己耳鸣的毛病也好了很多。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得自己开始思考这个那个……

虽然江倾住院,不见得是小事。

回到办公室,和几位负责人打好招呼,纪荷没多解释,众目睽睽下离去。

周开阳听到风声,追到楼下停车场,问她怎么回事。

纪荷懒散看对方,说江倾在住院,她得去看看。

周开阳微惊,立刻提出,“我跟你一起去?”

他询问式的声音,将纪荷从无边无际的自我世界里拉回,打开车门,坐进去,微仰脸,笑拒了对方,“你去不方便。”

周开阳眉心皱起来,盯着她淡淡笑意的眸,很长时间。

纪荷任他盯,任他揣度这句话里的意思,直到暑气将这个男人背后的衬衣烤出汗湿的一条痕迹。

周开阳才放行,“好。如果有问题,我带着孩子过去看他。”

“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纪荷悲凉笑。

心里早有答案,原来连外人,在听到江倾住院的一刹那,都会联想到是生死攸关的事吗?

她眸垂着,睨着方向盘上一匹马的车标,嘴角弧度很弱。

周开阳盯着她这表情,眉拧地更紧,想说什么,终究努力失败,轻嗯一声,“你赶紧去吧。”

纪荷点点头,发动引擎,随着一声尾音的咆哮,法拉利转瞬消逝在街角。

宋竞杨给的那个地址在明州核心城区。

是上个世纪与苏联合建的三甲大医院。

自带天然氧吧,森林占据前后左右主要片区。

法拉利从南门驶入,在一片新建的停车场停下。

纪荷下车,在南门的水果店买了一个新鲜的果篮,拎着,快步往住院部。

住院部阴凉。

得益于上世纪建筑的自由容积率,大夏天走入,倒处是开阔的空地,和贯穿的凉风。

踩着大理石台阶,爬到三楼,和护士台一打听,径直走入东边VIP病区。

到了病房门口,里面传来人们谈论的笑声,听起来极度轻松。

纪荷眉心微簇,望了望房间号,的确是护士所说的病房,她的犹豫不决在一瞬间后忽然变成万箭穿心。

暗骂自己,纪荷你要怎样,难道气氛轻松,代表他病情无足轻重,你自己不开心吗?

竟然还质疑?

嘴角勾了勾,纪荷调整了下拎果篮的汗湿手心,咚咚敲门。

“进来。”一个男声。

不是江倾。

纪荷走进去,发现是一个套间,外面的会客室摆满果篮鲜花,而此时客人们正站在里间的病床边。

见她进来,那四五人立即朝她看来,都是熟人,纷纷打招呼寒暄。

江倾靠在床头,身穿蓝色条纹病号服,没搭被子,上衣纽扣开了三颗,露出小片锁骨,往下胸膛宽阔,腰间猛地收窄,衣服下摆半遮强劲胯骨,长腿一只曲起,一只平放,脚没穿袜子。

纪荷短暂打量的瞬间,只觉得他这样子非常柔和,却很有能量的让她手足无措。

尤其一双眼睛,倏地探过来,像一对钩子。

她放下果篮,故作若无其事,走到床边,问,“你怎么回事?”

“宋竞杨告诉你的?”他声音也柔,只不过听上去没什么温度。

纪荷眉心深拧,“他说你今天动手术。”看起来却不是。

“明天早上。”江倾落回视线,看自己曲起的膝盖,笑了一声,“没大事。准备明天告诉你。”

“做完手术再告诉?”纪荷嗓音微哑,“到底什么情况?”

他又来一遍,“小问题。不用担心。”

纪荷问,“是不是离婚,我就不能过问你任何事情了?”

“不是。”

江倾眼神回避。

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纪荷眉心拧地更深,看向旁边人,“丛薇,你知道吗?”

“取子弹。”丛薇倒是痛快,说完看了江倾一眼。

他头往后仰,抵靠雪白墙壁,表情显然没刚才的谈笑风生,有些无奈和不情愿。

房间一时寂静。

客人看他俩的眼神也变得微妙。

毕竟前妻与前夫的关系,刚分开没多久。

纪荷愣了一瞬,继而怀疑自己听觉,她眼神看向江倾,他仍然不对视她。

于是扯唇一笑,“我到医生办公室问问,各位先聊着。”

她转身向外走去。

听到身后男人终于发出动静,“纪荷……”

沙哑的一声,像被刀片刮过,鲜血淋漓。

纪荷已经走到房门口,听到这一声喊,退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说,“江倾,不是夫妻关系,我们之间还有孩子,你动手术这么大事,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认为说得过去吗?”

她今天新事业起航,整个人神采焕发。

眼神也咄咄逼人。

江倾挺无奈勾了勾嘴角,另一条平放的腿也半曲,眸光漾了漾,像湖面上的白光,静而远,“明天告诉你一样。毕竟孩子跟着你,手术他们跑来跑去,不方便。”

这说法似乎令她赞同。

她点点头,眸光微眯,轻声,“好。我先去问问医生。”

江倾没拦下她,有些挫败。

……

刚一出病房,迎面走来三位熟人。

纪荷脚步停顿,嘴角勾起一个笑,“白书记,沈局,阿姨好。”

白宪臣到医院看部下,身边仍然雷打不动的两位,一个秘书,一个司机,这两位手里都拎着满满的礼品。

沈局夫妇则轻装上阵。

显然,他俩对江倾动手术的事了如指掌,不需要像白宪臣一样带着礼品探望的意思。

沈局问她干什么去。

她说到医生办公室,问问江倾具体情况。

白书记面色严肃,“小纪,江倾的情况早该告诉你,可惜你们离婚,不好打扰。这次你放心,手术请了北京的专家,一定万无一失。”

“谢谢白书记。”纪荷点头笑,除此之外,没多余立场。

沈局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相比白宪臣,沈局和纪荷亲密很多。

沈清走那年,纪荷对两位老人无微不至关怀,还做了圆圆睿睿的干妈,两家早成了亲人,即使不理解她突然和江倾离婚,但绝对比白宪臣多了一份担忧与关怀。

局长夫人说,“纪荷,我陪你到办公室。”

沈局眉一松,当即笑,“好,好,那我和书记先进去。”江倾伤势惨烈,他怕纪荷受不住。

可纪荷人精,沈局神情这么前后一变化,她笑意几乎凝滞,瞳仁紧缩,黑漆漆的睨着江倾的前上司。

沈局如芒背在刺。

“纪荷,走吧,我陪着你。”局长夫人冲自己老公一使眼色,让两个男人先去看江倾。

沈局表情愧疚,点着头,擦身而过。

纪荷被局长夫人牵起手,找到医生办公室。

江倾的病历和片子都在医生手里。

这名北京来的专家,在自己临时的办公桌前,向她说明江倾的病情。

没讲到两句,才刚开一个头,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主刀医生不敢怠慢,毕竟是公安部打过招呼的重要病人,不管多么麻烦,一一耐心接待。

走进来的是丛薇。

她眉间蹙着,也想听听情况。

纪荷起身,“你坐吧。”让了位,环抱双臂走到旁边。

“没事,你坐。”丛薇客气一句,也没坐,和纪荷一样站着,看主刀医生展示江倾之前拍过的片子。

在观片灯下,那张胸片,清晰无比。

纪荷走动的脚步忽然停滞。

那张片子上布满七八个小点,在肺部、肋骨、胸腔……

丛薇的脸色剧变,对方是法医,显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纪荷不说话,紧抱着双臂。

室内光线昏暗,高大的香樟树在窗口招摇,无需空调制冷,沁凉的夏风吹得人浑身起鸡皮。

如果说当得知江倾胸腔里残留着八颗霰.弹枪的子弹,随时威胁他生命安全的消息,算是从头到脚被泼一盆刺骨凉水,在大夏天就寒凉的话,那医生接下来的话几乎让纪荷怀疑自己的听觉。

“这剩下八颗、有四颗在这三年里移动了位置,像肺部这颗,再不做手术,马上危及性命。其他七颗也不能轻举妄动,这次手术,我尽量帮他摘取三颗。”医生说着翻病历。

“霰.弹枪发射时,产生多达数百颗的小弹头,要么形成贯穿伤,要么是浸润伤,他的比较麻烦,是后者,神经、血管、骨骼都受到重创,能活到现在,受了很多苦。”

“我知道。”身为江倾的师母,局长夫人潸然泪下,“听他老师提过,三年前那次受伤,手术条件有限,做了两次手术才取出一百一十九颗子弹……”

“这是第三次了。”医生推推眼镜,“希望不要再进行第四次手术,但看片子情况不容乐观。”

“手术风险多大?”纪荷问。

医生抬眸看她,疑惑,“你是他什么人?”

“前妻。”

医生点点头,他对询问者身份不在意,但这些天除了江局长父亲,没有其他亲属过问,他就有点慎重,尤其听说江局长还有两个孩子,却没见小护士提起、看到过他们。

“你们有孩子,就把孩子带过来看看他。”

一句把孩子带过来看看他,简直和对绝症病人说回家尽情玩乐一样诛心。

纪荷舔了下自己干涩的嘴角,没再说话。

……

从办公室出来,纪荷表示先不上去了,回家把孩子接来。

局长夫人担心,目送她背影良久。

纪荷一个人走到停车场,又从停车燥热的暑气中调头,往医院深处走去。

路上,打了一个电话给阮姐,让她开车将孩子送来这里。

“到医院干什么?怎么了?”阮姐吃惊,她这三年被纪荷折磨的不轻,听到医院下意识就想到不好的方面。

纪荷停驻脚步。

抬头,看到郁郁葱葱的香樟林绿穹。

周遭都是鸟叫,厚厚的落叶常年无人踏足,小动物们在里面穿行,发出沙沙诡异声。

旁边是一个黑色的锅炉房,年久失修,早空置。

纪荷顺着裂开的水泥小道,往更深的林子走,“没事,你将人送来就行,外科,三楼。”

“你呢?在哪?”

“我在楼下。不然,你到了电话给我,我自己来接。”这话不仅让阮姐放了心,纪荷自己也如梦初醒。

她望着前面荆棘丛生,近乎原始的茂密林子,眉心深拧,不禁问自己,你要干什么?

进去自杀?

别开玩笑了,纪荷。

调头,重新走出来。

在半路,碰到从楼上下来的沈局夫妇。

“不是说接孩子?孩子呢?”局长夫人惊讶。

纪荷淡定笑,“直接让阮姐带过来,省的路上浪费时间。”

“纪荷,你想跟我谈谈吗?”沈局忧心忡忡。

“没什么好谈。真的。”纪荷笑着,赶他们走,“你们俩先回去吧,圆圆不是要放学了?”

沈局对夫人说,“你先旁边等着,我和纪荷谈谈。”

“真没事。”纪荷无奈。

沈局一意孤行。

妻子离开后,就地和她开门见山,“我觉得你情绪不对,和清清当时一模一样,什么事儿都不说,行为上全是逃避,和江倾离婚,是不是在逃避一种痛苦呢?做警嫂的痛苦?”

姜还是老的辣。

纪荷刮目相看的冷笑一声,不客气。

“你们一开始说只完成鸿升的案子,后来莫名其妙让他死无全尸,警察也是人,甚至三年不让他跟家里联系,我做不到完全体谅你们,他只是我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有我们自己的家庭,再多大道理都说服不了我自己,所以这个警嫂我不做了,我毁了我自己,他回来又怎样,我们都面目全非!”

沈局点点头,“你继续,把所有怨言都发出来。”

“我能有什么怨言?”纪荷突地泪流满面,“我们现在形同陌路,一个月就能从深深相爱为彼此赴死,变成共同出游,全程真心交谈不到十句?你们知道我的痛吗?我在想,是不是我死了,才不会痛苦了?为什么怎么做都是痛苦?而好心情只能维持一天两天呢?”

“这些话你得告诉他,两人共同承担。”

“是吗?告诉他?”纪荷笑着哭,“他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啊?我们彼此都遍体鳞伤,经不起风吹草动……”

声音颤抖着,突地不受控制,蹲下痛哭,“我不希望他当英雄——我和孩子都希望他是个普通人!”

“纪荷,他现在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怎么好?”纪荷发抖的蹲在地下,她看到日光西斜,在连廊紫藤花下打出绚丽的光影,为什么世间美好,唯独她和江倾百受折磨?

“一百二十七颗子弹射穿了他后背……”

那天晚上电话分手,他痛呼着告诉她,他千疮百孔,找不到具体伤口在哪里……

原来这话是有形的。

“江倾他……”纪荷猛地恸哭,“他成了筛子!!”

这种痛……怎么办啊……该怎么办……

“为什么……”

“为什么……”

痛苦总是在安逸之后打过来一巴掌,告诉你不要太得意,你们还有关要过……

太痛苦了。

为什么要活着呢?

他这三年为什么要活着呢!

让剧痛时时陪伴自己,硬撑着回国,接受妻子和孩子的冷眼?

大家面目全非。

纪荷想好好对他,但他除了给自己痛苦就是痛苦,相爱太难,高兴太难。

是江倾出了问题吗?

还是她自己吧?

该怎么走下去?怎么走下去?

不知道。这一夜,纪荷都不知道怎么活。

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

江倾……江倾……

人生不如不相见,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不是吗?

……

这一夜,纪荷硬扛。

如果在一个月前江倾跟她来这么一出,她直接一根绳子,在白书记门前吊死。

沈局陪她在树林里坐到天黑,自己的眼睛哭肿到看不清路。

她感觉自己也没怎么哭,就是吼了沈局,领导们对江倾生命的漠视,沈局说,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做。不是江倾,就是徐佳航,而徐佳航已经牺牲,江倾还有命活着。

她该庆幸。

她至少比许莱幸运。甚至比沈清优秀。

纪荷哭了一通,点着头承认,“对,我是幸运的。幸运比她们痛得更久,更行尸走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沈局一噎,叹,“你能这么怼我,证明没大问题,小纪啊,人活着不要太强求,痛也好,乐也好,都是你的命。”

“我党坚信辩证唯物主义,沈局说是我的命,这是背叛信仰。”

沈局失声发笑。

纪荷当着老头面,拿镜子补妆,等天黑了,坐到屁股发麻,老头儿都不敢走。

见夜色浓郁,纪荷才在阮姐的催促下,姗姗到达楼上。

套间里热闹。

下午七八个成年人在里头站着都不嫌吵,这会儿,来了两个孩子,就觉得天翻地覆。

阮姐得知来医院,有心地带了果篮,可纪荷上来,阮姐不高兴的说,“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是江倾,我煲点汤过来。”

“我下午才知道,哪有空通知你煲汤。”纪荷在外间没看到孩子,听到里面父子三人掀翻天的动静,眉间一蹙,对阮姐敷衍,“行了,过两天再煲不迟。”

“是的,是的。”阮姐忙不跌点头,“他今晚不能吃不能喝。”

纪荷说,“晚上你把孩子带回家。”

“你呢?”

“我到附近找酒店住。”担心明天早上从凤凰城赶来麻烦,纪荷决定一了百了,如果医院能住,她住医院也没关系。

和阮姐交代完毕,留着她和沈局寒暄。

纪荷走进里间。

病床成了游乐场。

江倾被两个孩子压在身下,大肆蹂.躏。

江时念那个小混蛋,一边骑着大马,一边对进来的纪荷惊喜大叫,“妈妈,妈妈,来坐摇摇车,不要钱!”

纪荷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扇床底下,到底心头万马奔腾,脸上不动声色,问江倾,“你干什么?”

“怎么了?”江倾趴在床铺,江时念一走,他脚边的江时年瞬时没了存在感,冷冰冰坐在床尾,象征性的和他表演父子情深。

他眉一皱,深感寂寞的望着她,“我没事,把人给我。”

“你没事可以去当筛子,刚好缝隙多。”纪荷将女儿从他腰上拎下来,抱在怀中,自己脸蹭着女儿玩到发烫的脸颊,眸垂着,不愿正视他眼睛。

余光中,见他翻身,修长两腿,那病号裤遮不住,露出半截紧实小腿,脚背上青筋毕现,和腿毛配在一起,野性难驯。

倏地,咔哒一声响,他声音咬着什么,含混不清,“能抽支烟么?”

“你说呢。”纪荷冷冷瞪他一眼。

岂料,撞到他盛满笑意的眼底。

江倾是真变了。

从前的他一不高兴就说干死她,现在晓得迂回,用打火机的声音骗她回头。

对着他深邃、沉稳的一双眼,纪荷五味杂陈,唇瓣颤了颤,说,“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带他们来陪你。”

江倾从唇缝中取下烟,在修长指间转了转,孤零零靠在床头,回,“好……”

“跟爸爸再见。”纪荷示意两个孩子道别。

江时念嘴巴甜,“爸爸明天见哦。打针不怕,念念帮吹吹!”

江倾轻笑出声,眼底本就几不可察的落寞瞬间散去,变得幽深迷离,“明天见。”

轮到江时年,这小男孩脾气随了纪荷,像头牛倔,到现在不肯喊他一声,一起玩时,勉强容许江倾靠近。

这会纪荷眼神催促,带着严厉。

“再见……”江时年跳下床,自己穿好鞋子,边走边回头地说了一声。

江倾和他对视,小家伙走得潇洒,他自己眼睛却像胶水恨不得黏住对方,“养儿防老?呵。”

这么自我嘲讽了一声。

纪荷抱着女儿在他面前又站了一会,念念左一声又一声爸爸,稍微安抚他。

“慢慢来。”纪荷说,“他性格其实像你,表面不在乎,心底热爱。”

不知是不是明天要手术,江倾自己也谨慎,难得眼神对视她,说了好几句话。

其中就有这么一句,“外冷内热没用。会走很多弯路。”

纪荷的心脏被他眼神扒拉了一下似的,那深藏的澎湃情感看得见摸不着,她一着急,眼前模糊起来。

接着,在自己不受控制的状态下,倾身,吻了他的唇。

他的唇和三年前一样柔软,不同的是气息野蛮,有着异乡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匪气,天生的英雄蛊,她沸腾了。

接着,不去看他似乎裂开的眼神,抱着江时念,惊涛骇然般,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的好销魂!终于来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定、水无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PHB3瓶;超忆症患者30瓶;Gorgeous瓶;又是谁的沧海遗珠0瓶;h·13瓶;游荡一生、??10瓶;翩翩、l?5瓶;平静的心3瓶;西格马、哀青、448939631瓶;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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