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走进里屋,发现王建设坐在椅子上,一手捂着额头,一手叼着香烟,挺像出自大师罗丹的那座著名雕塑《思想者》。
王建设平时对烟酒的欲望不大,一天几根烟就能满足烟瘾,可他现在脚底铺满一层烟头,屋里的烟味,呛得老烟枪赵凤声都接连咳嗽,呼吸都变得困难。
赵凤声坐到王屠夫旁边,望着额角一道道皱纹,轻声道:“叔,小鲲和小鹏打架,你咋不出去劝一劝?”
王屠夫嗓音透着一种粗糙沙哑,答道:“打,使劲打,打死活该!”
赵凤声没想到平时的老好人,能将自己孩子生死置之不顾,心底大大惊讶一下,那俩惹事精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恶迹了,自己亲爹都没心思管了?蹊跷。
赵凤声愕然道:“叔,到底啥事?”
王建设大口猛抽着烟,眉头形成一个川字,没有回答。
王屠夫平时话不多,见人就摆出笑眯眯姿态,虽然他在法院工作,吃着皇粮,但从没有过仗势欺人的行为,谁家有个官司缠身,他都会伸手帮扶一把,是桃园街里著名的老好人。赵凤声父亲和王建设岁数差不多,属于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跟老街四害性质相仿,可以说是共富贵共患难的交情。赵凤声儿时那会,经常趁着父亲和王建设喝酒的时候,去索要一把带皮花生米,轻轻一搓,花生皮剥落,放进嘴巴里嘎嘣嘎嘣乱响,回味无穷,比起小卖部里的儿童食品还解馋。
自从赵凤声父亲去世,王建设对他们家没少照拂,买煤球,扫屋顶,砌墙,遇到这种苦力活,哪怕是赶着去上班,也要过来搭把手,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连口水都不喝,扭头就走。赵凤声母亲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人家帮我,永志不忘,我帮人家,莫记心上。赵凤声是个孝子,母亲的教导谨记于心,所以对王建设很感恩,连带着对他两个儿子都多加几分照顾。
现如今王建设老了,铁铲挥不动了,蜂窝煤也搬不动了,甚至家里出了事都疲于应付,赵凤声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把王建设手里燃到尽头的烟头一把夺过,踩灭,劝解道:“叔,没啥过不去的坎儿,我那俩兄弟要是不听话,我帮你去管,还不听,我就揍他们,揍到听话为止,只要您别心疼就行。如果家里有困难,您尽管说话,我那还有几万块,不够的话我再帮您凑。”
王建设摇了摇头,苦笑道:“要是没钱,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赵凤声纳闷道:“有钱还打架?那俩小子吃饱了撑的?”
王建设轻叹道:“今天看到康贤公司贴出通告,每平米赔到两万,我寻思着这价格不错,于是就去拆迁办公室签了字。我家土地面积六十多平方,总共能补偿一百二十多万,在咱这能买两套房子,以后等我入土了,他们俩一人一套,也算是尽一份当爹的责任。”
“这不是挺好吗?还打啥架?”赵凤声制止住王建设掏烟举动。
“王鲲不是处了个女朋友吗,打算过完年就结婚,他媳妇家张口要彩礼二十万,还要一套一百平米的我房子和一辆二十万的车,总共下来差不多要一百万。”王建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赵凤声如实相告,“咱是小门小户,平时没攒下多少积蓄,再加上王鲲前几年犯事赔了十几万,这家里也就几万块家底。现如今老大结婚要一百万,我就想拿出钱先给他结婚用,可老二不干了,嚷嚷着要我也给他留一百万,生子,你叔我吃了一辈子死工资,从没做过买卖,我去哪再弄一百万,这不是要我的命啊?!”
赵凤声终于弄清了俩兄弟刀剑相加的脉络,原来都是拆迁款给闹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哪一家都难免事事顺心,赵凤声不敢在这件事发表意见,只好给出一个合理建议,“叔,你把钱留一部分买个房子,其余的,平分给他们俩不就完了?”
“要是这么简单,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王建设唉声叹气道:“王鲲急着要结婚,说最少要拿走八十万,要不然女方家不嫁闺女,他不答应,老二更不答应,王鹏又把前几年的旧账翻出来,嫌他哥光惹祸,把十几万都打了水漂,现在要是分钱,必须把那十几万补进去,最多让老大拿走五十万。老大当然不会按照老二意思行事,把银行卡直接抢走,老二瞧见了,拿起菜刀就追,这才让邻居们看了笑话。其实没有这笔赔偿款,我们家也不会弄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生子,我老了,管不了他们,你帮我去劝劝,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不能拿着刀子成了仇人啊。”
“那俩兄弟想把钱全都平分,不给您留一点养老用?”赵凤声最讨厌那种不管父母死活的王八蛋,听到王家兄弟自私自利,不考虑老父亲死活,眉头悄然皱起。
“我有退休金,租一间小点的房子,凑合着住,闭了眼就行。他们俩还年轻,现在没钱哪能娶上媳妇,我这当爹的没本事,给不了他们大富大贵,就只能给他们这些了。”王建设不光是对邻居们好脾气,对孩子们也是极为纵容,要是他是那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作风,想必王家兄弟也不会做到这种份上。
“叔,这事好办,我给您出个主意,您别愁了。”赵凤声平静道。
“咋办?”王建设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切问道。
“给他们俩一人一万,其余的您去买栋大房子,娶个年轻小媳妇。”赵凤声斩钉截铁道。
王建设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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