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溯游也心知早朝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周皇显然已经动了真怒。若在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顿鞭子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闻引等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若被他们逮到机会,还不得立即痛打落水——不,还不得趁火打劫、墙倒众人推?
吕溯游清了清嗓子,将那夜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过,这些当然是填了佐料的,有一些事,他也识趣的一笔带过或者只字未提。
“他们五人,将我困于阵中,当时又已经到了深夜,微臣自知寡不敌众。而对方显然也已经胜券在握,得意之下便说出了指使他们之人,便是那锦衣卫指挥使张执,而对方五人也是镇抚司新加入的操刀郎,乃是张执游历江湖时所结交的绿林中人。”
这时有位大人提出质疑:“既然你已经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最后又是如何逃脱的?”
吕溯游继续说道:“在下有一如意神兵,那五人虽都是刀道大家,且都修为深厚,但所持兵器却只是寻常利器而已。微臣就是以此为饵,再加上当时其中有一人,青州岳子扬,五人中的老三,乃是皇甫大人的人,他也在暗中配合。那修为最高的老大、老二之间,本就有嫌隙,在宝物的诱惑之下,老大便被老二偷袭而死,老五和老大素来交好,老四又是和老二亲如兄弟,老五惊怒之下,自爆元神,将老四也一起带走,老二亦因此受了些伤。后来我又与岳子扬同战老二,我们二人战不过,岳子扬重伤濒死之下,也自爆了,拖着那老二一起同归于尽。”
“那可真是蹊跷,五人一同来杀你,就算其中有一人为内鬼,但总归最后来杀你的五人尽皆身死,只有你一人毫发无伤,又无人证、物证。如何能证明你所说为真?”
“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吕溯游语气轻缓。
“刑部左侍郎吴林。吕统领所述中,疑点重重,还请吕统领如实相告。”
这位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不知是哪方的人,自从前任刑部尚书告老,本有望继任的刑部左侍郎刘宕自杀之后,便是那位之前的刑部右侍郎捡了便宜,升任了尚书之位,刑部的两名侍郎之位便都空缺了出来。
这位左侍郎吴林,显然就是那个时候座上了这个位置。
吕溯游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吴林是什么来路,皇甫大人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只能将之前准备好的陈词,一一说了出来。
“正是因为当时太过惨烈,在下又频频受到伏杀,这才带着人去镇抚司想讨个公道。在这之前镇妖司便察觉锦衣卫中,有人借死牢中的死囚,杀人炼血丹修行,皇甫大人也因此才会派出,和锦衣卫指挥使张执之前有过些交情的岳子扬,打入锦衣卫内部,调查此事。
而前日夜间,经历伏杀之后,我们故意将当时交战之处未做清理,又将那还残存的尸首放在原地,时候又找上京兆府报案,就是要让张执措手不及。
张执派出的人经过打探,只探出京兆府清理现场时,只有两具尸体,而其他三人又没有回来,不得不怀疑三人是不是已经被镇妖司拿下,而我在那个档口找上门去,又故意说出我们手中有人质,张执心虚之下,破绽百出。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在镇抚司中所行之事,镇抚司刘千户和他麾下百名番子都是亲眼所见。
张执当时为了销毁罪证,甚至想将镇抚司存放档案的‘卷房’整个毁掉,后来事败之后,与我交战之时,又暴露其修行邪功,且他自身浑身血光,更是将他杀人炼血丹修行的恶事暴露无遗。
这些,亲眼见到的人更多,吴侍郎只需稍加查探,便知内情为真,在下绝无虚言。”
这一番话,吕溯游说的九分真,一分假,却又合情合理,挑不出任何毛病。
毕竟,无论如何,张执杀人炼血丹,修炼邪派功法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而镇妖司可以插手所有关于妖魔邪祟之事,张执所做所行当然也在其中。
这时,闻引也一同站了出来,他此时脸上多了些怨毒:“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你随意带人闯衙的理由,一切总归该依律法行事,堂堂三品衙门,被你们镇妖司围得水泄不通,还不让任何人靠近,若真是在此期间动了什么手脚,又有什么人知道?”
“住口!闻侍郎竟然如此诋毁镇妖司,今日我就和你好好论一论。镇妖司所涉之事,皆涉及妖魔邪祟,况且此事本就有了凭证,不将主凶之人围困,难道任由他逃跑不成?现如今,我镇妖司依然将镇抚司团团包围,就是要彻查,看还有没有人和那张执一样,成了堕落之人。
镇妖司既然插手,定然会给朝廷,给陛下一个交代,闻侍郎所说依法行事,不知依的是哪里的法?别说是镇抚司这样的三品衙门,便是二品、一品衙门,又有何不同,只要是涉及妖魔邪祟,镇妖司定都要出手管上一管。
难道就因为他张执位高权重,我镇妖司就要顾忌他,任他为所欲为?镇妖司动手,便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若真如闻侍郎所说行事,万一走漏了消息,被他逃脱,岂不是害了更多的人?”
吕溯游大声斥责道。
闻引似乎此时也背水一战,也提高了音量:“镇妖司好大的威势,如你这般说,岂不是所有衙门,你们都可管得?那若是镇妖司要和其他衙门有了龃龉,只要言其和妖魔邪祟有勾连,便可以随意拿人了?”
吕溯游微微一笑:“事关临安城安全,别说是一品大员,便是皇亲国戚又如何?若真是和妖魔邪祟有勾连,镇妖司责无旁贷,将其拿下便是职责所在。至于闻侍郎所说,镇妖司可能会构陷同僚衙门,怕是小瞧了镇妖司,镇妖司虽是武职衙门,却不参与关于妖魔邪祟之外的任何朝廷之事。若要和同僚衙门生了龃龉,那也定是同僚衙门所涉之事,与妖魔邪祟有勾连,对临安城的百姓有了威胁。构陷一事,镇妖司不屑做,也没有任何好处。若将镇妖司当成了利益衙门,那我镇妖司多年以来惨死在妖魔邪祟手中的烈丈夫,岂肯答应?”
闻引似乎对此嗤之以鼻,轻蔑的一笑,说道:“好一个镇妖司,难道你说镇妖司不会有构陷同僚的那一天,便真的没有了?未来之事,谁说得准?”
说到此处,闻引向着端坐上首的周皇拜倒在地,痛呼道:“陛下,无论张执有多可恶,可镇妖司竟然在没有谕令的情况下,擅自包围镇抚司,将张执打成痴傻之人,可见镇妖司行事之霸道,若任由此发展,恐以后会成为我大周一大毒瘤,臣死不足惜,但恳请陛下限制镇妖司权势。”
那位刑部左侍郎吴林也一同拜倒在地,呼道:“闻侍郎所言,乃是老成持重,防患于未然,臣附议。”
在吕溯游目瞪口呆中,转瞬又有数人拜倒在地,且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都齐齐高喊:“臣附议。”
吕溯游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其实是愤怒。
他抬眼望着场上还站着的人,虽然还有一大半,但这其中,观望之人怕是也不少。吕溯游从未想到,镇妖司这次行事,竟会让这么多朝廷大员齐齐反对。
他看向站在前列的几人,左相依然似在打瞌睡,滕固行面无表情,作为镇妖司的都司,首座大人,皇甫极也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现在场中状况,已然超出吕溯游所预料之外,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中没有挫败,而是怒火整个填满胸腔。
在他心中,所有的事都可以暂缓,但涉及毫无人性,已然堕落的妖魔邪祟,若不能施以雷霆手段,绝其危害朝廷和百姓的可能。而是要视其身份,申请谕令,暂缓对其行动,那其中的危害何其大也。这种涉及百姓性命之事,是和大周疆域主权一样重要的东西,怎可因为未来可能有的危害,便收敛起对外的牙口。
这种做法,简直遗患无穷,吕溯游也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党争的恶心。
难道就因为党争,就可以枉顾妖魔邪祟带来的危害?
吕溯游心中怒火难以平复,他想到了前世记忆中,那些史书中记载的党争之后,整个国家的衰退。他也回忆起前些时日,自己在梦中所见的,人族皆为妖魔口粮的那个时代。
他决不允许梦中的和书中的事情重蹈覆辙,尽管他所影响的有限,但他绝不愿忍气吞声。
于是吕溯游也一同站了出来,他要先抓一个人迎头给以痛击,这个时候,引起此番论战的闻引便是那绝佳之人,他看着跪在那里痛心疾首,装模做样以掩盖自己内心中肮脏想法的闻引。
在这群人拜倒后,他也随之高呼道:“陛下,微臣虽是介藓小官,但观闻引此人之所言所行,实乃祸国殃民之举,闻引之祸,更甚于妖魔邪祟,臣请陛下斩了此贼,以此贼首级,警示朝中大臣,莫做危害国家和百姓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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