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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众取宠的大多数原因,都在于本身没有足够深厚的功底。

才不得不用标新立异的方式来吸引眼球。

真正的大师往往是在传统道路上走到极致,才开始探索其他可能性的存在。

万长生现在就处于一个还在反复淬炼自己技艺功底的阶段。

十多年碑林的独自修炼,让他拥有沉稳的心态,非常淡定的在一点点夯实自己功力。

不急于求成。

他甚至没有在色彩类的绘画上面浪费半点时光,素描就仅仅是为雕塑造型服务的手稿存在。

就好像小学生做加减乘除,还要写运算式一样。

很多人有了计算器就放弃了运算式,但万长生不会,因为只有越来越熟悉这些公式,最终才会攻克哥德巴赫猜想。

绘画现在对他仅仅是个工具。

记录、思考、理解雕塑结构的工具而已。

所以他画画基本都不算艺术创作了。

有种工业打印的精准干净。

这其实是他从进大美培训刚刚开始学画素描时候的特点。

只是那时候是不懂西方绘画的特点,现在是找准了方向的精炼结果。

万长生用的笔也是专用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像他现在用惯了铬钒合金钢刻刀,再回去用普通自制钢刀,那肯定很不习惯,这跟高手随便拿片叶子就能当剑不一样,好的创作工具能带来更好的创作体验。

这种米白色的德国产画笔分很多种粗细型号,接近于针管笔的稳定粗细笔迹,又有签字笔的流畅体验,用过也很难再回到普通钢笔之类的手感。

表现在白色复印纸上,那就是潇洒细腻,游若飞龙。

几根大长主干线条拉出来跷着二郎腿的金边黑袍动态,就开始在主干道边延展补充细节。

照例关于头部面部的刻画被留到了最后。

站在他身侧的葛宁和那些白袍们可能有个最大的感受。

就是那几条长线呢?

明明就是钢笔画出来的黑线,怎么画了一会儿,就找不到这几条线了,感觉换了一张纸似的!

密集细致的笔触,错落整齐的淹没了主干线。

却没有那种黑成一块的板结,到处都是疏密透气的感觉。

特别是按照整齐方向平行排列的线条,更容易凸显出功底。

有白袍很没见识的惊叹了。

万长生却无奈的在心里想,这不过是个民间艺人级别的画像手艺罢了,又没什么艺术性。

甚至还没英伦大叔那张的思考性多。

所以不加思索的打印速度,这画得就很快。

但在外行围观者的眼里,很装逼很有水平啊。

惊叹连连!

那位金边黑袍的大佬,显然很适应这样被当成中心,基本上能坐着一动不动,除了时不时摸出手机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什么的,但哪怕低头,整个姿态都没变。

也算是很配合的模特了。

对万长生来说,唯一谈得上技巧性练习的,可能就是对方这种袍子的布纹褶。

这次在意大利的雕塑饕餮中,他不止一次的看见有那种追求布料极致效果的雕塑手法。

用石头雕琢来表现出薄如蝉翼的布料效果。

套用古文的说法,应该是神乎其技了。

万长生也试过,在舞台那尊雕塑里面,就试过用汉白玉表现出幕布的质感。

但这次却看见数百年前的欧洲大师们做到了极致。

也许意大利作为时尚之都、时装之都的风气从那时就奠定了吧,总之连搞雕塑的都能把各种不同质感的布料展现出来。

那种贴在人体上纤毫毕现的感觉,布料和人体肌肉走向之间的关系,万长生是拜服的。

所以面对挺括顺滑很有坠性的白色袍子,还有外面那层蓬松绵软应该很轻飘的金边黑袍,万长生有区别体现。

从钢笔画上就能清晰的看出来这种质感差别。

最后抬头捕捉到对方有个挂掉电话思索的瞬间。

大佬能成为大佬,都应该具备与众不同的特质,万长生就以这个看似懒散的土豪瞬间表情,作为自己对面部描绘的收尾。

随着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点结束,身后能听见一大片不明白语言的赞叹声音,还有掌声。

万长生轻笑着回头给葛宁示意:“OK,OVER了?”

英伦大叔的表情却很严肃,更认真更低声的给万长生说:“真的很抱歉,让你画这种商业浓厚的作品,我非常抱歉……”

万长生吃惊他居然看出来这张画没什么艺术含量,哈哈笑着起身:“这可是我第一次为大人物画画。”

然后对着那边的大佬:“OK?”

因为背后的白袍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把那张B3复印纸捧着过去献给大佬看了。

在皇宫博物馆待过些日子的万长生,难免会联想到那些宫里面的太监或者官员们也是带着这种谄媚的态度给帝王展现。

大佬凝视着自己的画像,目光无喜无悲。

万长生心道这才是大佬应该有的表现,哪有随随便便看见张阿狗阿猫画的东西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葛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也许在他的意识里面,认为这对万长生不够尊重,对艺术不够尊重,更轻慢了万长生的创作,所以他还站得靠前点。

嗯,有点像是万长生粉丝的那种感觉。

然后没想到的是,可能五十来岁的大佬开口的时候居然指着画问:“那个红色的……”

万长生能听懂的英文就是这个,葛宁做二道翻译:“印章,他问那个印章,我认为这不足以让你盖上印章……”

万长生有屁的个不足以,恍然大悟的哦一下,连忙从兜里摸出来自己那个乌檀木小盒子,大多数时候他刻章都不盖的,但偶尔总有个把满意的印章,在磨掉之前,也会随手盖一个算是纪念,所以这个祖传的小印章盒子,能放一枚中指大的印章,再加个指甲盖大小的印泥槽,很精致。

摸出来随手蘸一下,用手掌托着给盖在画面角落。

整张画他还是偷懒了,没有背景,连沙发都没有,只有大佬凭空这么坐着。

很是闲逸的坐姿跷着腿,江山我有的那种身体语言,可半侧头的眼神却仿佛在看着远方,微微眯起的眼睛甚至有种韬光养晦的睿智。

这其实是万长生在意大利学习时候最大的感受。

就像他给杜雯开玩笑的那句话,再牛逼的艺术家,实际上在所有的贵族跟政治家面前,就是个夜壶。

乌菲齐美术馆,是行政官美第奇家族私人办公楼捐赠改建的。

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最顶尖的作品,不是给教廷定制,就是哪家权贵的追捧。

他们一辈子都在被权贵包养,卡拉瓦乔要做个愤怒的叛逆者,于是就不断跑路最后死于决斗。

他们除了创作各种宗教题材的作品,就是给大佬们画像做雕塑。

说白点就是宫廷御用画师的角色。

能够在文艺复兴时期活得稍微自在点的,也就提香算是第一位不依附于统治者的画家,但也接了不少大佬的业务。

在乌菲齐美术馆认真观察那些大佬画像,自然就能揣摩出什么样的画作是最能能得到大佬的欢心。

就像那个对立平衡理论一样,给大佬们画像一定要用轻松写意的身体姿态,表达志存高远的眼神,这才最有装逼的效果。

数百年来的大师们早就把套路总结得明明白白了。

万长生现在不过是牛刀小试。

果然得了对方满意,抬头又是一段复杂的语言,还得旁边有个白袍翻译成带着浓厚口音的英语,然后葛宁再口述成最标准的英语,加上些比手划脚:“他很喜欢,问你愿意留下来给他再画几张画么,钱可以你选择……可以不用答应的,我保证。”

万长生只是觉得好笑,要是再加上杜雯来参与这个翻译链,可能就太壮观了:“嗯,对,我肯定不可能留下来画画,我要回中国,除了马上要学习,我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所以很抱歉。”

葛宁立刻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非常正式的表达了态度,万长生隐约听出来好像把自己形容成了个伟大的青年画家,当然也可能是很棒的意思,他对俚语不熟。

但霸道总裁显然习惯了没有人敢逆杵他的想法,追问了一句:“这也可以是工作,很大的工作……”

万长生理解为可能是大业务,只好笑着说:“我在中国有上千个学生等着我,那才是我的大工作,谢谢了。”

葛宁的表现就更加肃然起敬,带着有点高傲的气势:“我的朋友是个伟大的人,时间差不多,我得送他准备去登机了。”

那位大佬其实也没有不悦或者大怒的情形,反倒笑起来:“学生?你有很多学生?”

万长生点头:“是的,画画的学生。”

周围人好像也有笑的,不是笑这个年轻人自己都还如此年轻,就带学生的那种嘲笑或者哄笑。

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笑。

大佬把手肘都放在沙发扶手上撑着探身了:“我想请你能够给我的孩子做老师……艾米拉?他来了没有?”

回头这么一喊,立刻有人加大音量,接着就有个七八岁的男童被带进来。

在白色袍子的衬托下,皮肤略黑,浓密的头发有很长的鬓角,眼睛倒是挺大的,耳朵也很大,厚嘴唇有点龅牙,略微小心翼翼。

万长生笑了,伸手:“你喜欢画画吗?”

葛宁的脸上简直有种引以为傲的得意,陪着万长生弯腰面对孩子。

绅士风度,特别是英伦风格的绅士风度,特别强调对弱小的态度,哪怕该欺凌的时候还是不会客气,但在个人层面还是蛮注重的。

万长生这万家生佛的范儿,也有点近似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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