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和欢回叶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开车前往跟范恬恬约好的地点。
六年前,她离开得很突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在奥地利的那两年,对叶和欢而言,是对那些零乱情xù的沉淀,也是对过往进行的一次割舍,只不过――
她终究没做到完全的割断。
路边有几个穿迷彩作训服的军人在买吃食,叶和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是太瘦就是太矮,完全没有那股英挺刚硬的气派。
她心里想到了在清和园的那人袋。
掌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禁地敲击了两下。
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吧?然后……是不是就会回丰城去?
叶和欢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自己,望着化妆后越显明艳的五官,有瞬间的晃神,然后倏地伸手转开了后视镜。
她正了正自己的心思,在红灯跳绿灯的时候,重新发动车子。
B市的道路比起几年前有所改变,路两旁也多出了一些建筑,叶和欢打开导航,曾经繁华的步行街依旧热闹,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发生什么变化,物是人非,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情景……
或许,她真的该尝试着,重新开始。
只有这样,那些过去才能被彻彻底底画上句号。
――
范恬恬说的地址,是一家中学旁边的咖啡馆,欧洲中世纪的设计风格,非常有文艺情调。
刚停好车,范恬恬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
“已经到了……嗯……两分钟。”
叶和欢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脖子之间,一手拿过副驾驶座上的包,一手关上车门,然后朝咖啡馆走去。
推开玻璃门,叶和欢两眼一暗,待她反应过来想倒退,一道圆润的身影已经扑到她的身上,脖子紧跟着被一条略显粗壮的手臂勾住,耳边是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臭没良心的,还知道来!今天决不让你活着踏出这里!”
勉强挣脱,叶和欢捂着脖子,打量着眼前的范恬恬,一时竟没认出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比起六年前圆润了一些。
“你这几年是不是吃了不少国内奶粉?”
范恬恬听出这不是好话,斜睨着叶和欢玲珑有致的身材,酸溜溜地轻抿嘴角,又翻翻白眼,这幅样子惹得叶和欢心痒,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啧啧感叹:“真嫩,跟剥了鸡蛋壳一样!”
“去你的!”范恬恬一巴掌拍开叶和欢的手,然后招呼服务员上两杯鲜榨的西瓜汁。
叶和欢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跟交代服务员事情的范恬恬,已经大概猜到这家咖啡馆是范恬恬自己开的。
其实范恬恬也称不上胖,只是以前的巴掌小脸现在有点肉肉的,本来皮肤就白,又黑又大的眼睛说话的时候特别有神,身体也丰盈了些,脸颊还有一对梨涡,剪了最近流行的空气刘海,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很讨喜。
等服务员走开后,范恬恬望着低头喝饮料的叶和欢,脸上流露出关心:“这几年你都哪儿去了?当初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后来秦寿笙告sù我,我真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叶和欢放下杯子,靠着沙发懒懒地道:“能有什么意外,就是在这边呆厌了,想要换个环境放松一下。”
“现在回来有什么安排没?”
“先看看再说。”
范恬恬突然起身,坐到叶和欢旁边搂着她的肩膀,“要不这样,我这咖啡馆,刚好需要一位合伙人,就你吧。”
叶和欢用吸管搅着西瓜汁,说:“我现在可没什么钱。”
“少来这套!”范恬恬用胳臂肘顶顶她:“你没钱,管你老子要啊,反正他赚的这辈子都花不完,你不拿,反倒让别人捡了漏。”
“……”叶和欢没接话,手上百无聊赖的玩着。
范恬恬看着好友神情平淡的侧脸,对叶家的事她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哪怕叶和欢表xiàn得多没心没肺,但她知道,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真正快乐的日子不会有几天,而且六年前那段时间,叶和欢真的很不容易。
过了会儿,范恬恬又开口道:“我听圈子里的朋友说,严舆跟你那个妹妹在一起了?”
“我觉得他们整天吃饱了撑着净放屁,严舆又不是不知道叶静语跟你的关系,怎么可能――”
“是真的。”叶和欢截断了范恬恬的话。
“哈?”
范恬恬瞠目结舌,随即来了怒气:“严舆几个意思啊?当初是他信誓旦旦说要照顾你一辈子的,而且你还有了他的……要不是他妈来闹,你至于出事吗?现在这样算什么?他还想玩娥皇女英那一出了?”
相较于恬恬的愤愤不平,叶和欢表xiàn得很平静,她说:“那个孩子,跟严舆没有关系。”
“……”
“换做是我,我也不希望儿子喜当爹。”
“到
tang底是怎么回事呀?”
范恬恬已经有点晕,当年的事,她也是道听途说后东拼西凑出来的,“那你那个孩子……”
叶和欢耸了耸肩:“也就那么回事。”
“什么叫也就那么回事!”范恬恬想锤死叶和欢的心都有了,这么大的事,她倒好,居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两人在温哥华时上学相识,看着叛逆贪玩,但其实都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范恬恬绝对不相信十九岁的叶和欢会学人去玩419,还弄出了孩子,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播种的混蛋是谁。
叶和欢瞧她火冒三丈的模样,玩兴大起,伸出细长的手指,抬了抬范恬恬的鼻子,对着那‘猪头鼻’道:“我都没怎么地,你这么大脾气干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这还小事吗?!”范恬恬也就火爆几分钟,见叶和欢真不愿意说那混蛋是谁,她也冷静下来,喝了大半杯饮料后问:“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应该不走了。”叶和欢答道。
范恬恬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不想勾起叶和欢的伤心事,但又按捺不住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叶和欢冲范恬恬莞尔,说得漫不经心:“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严舆刚巧又来了B市,说实话,我那个时候挺害怕的,他说愿意帮我,我想了想,觉得没其它更好的办法就答应了,后来他妈妈知道了,跑来B市让他跟我断干净,这事不知道怎么就捅到了我妈那里,我妈跟我小姑也闻讯赶来,人多嘛,推推攘攘难免出事。”
也许人真对不好的回忆印象特别深刻,叶和欢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事发的经过。
那天上午,严舆陪她去医院孕检,因为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两人回来后在公寓里做饭吃,门铃响的时候,她正两腿搭在茶几上看杂志,是严舆从厨房里出来去开的门,然后她就听到严舆喊了一声‘妈’。
见到面色沉静的严母,叶和欢立即起身,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严舆在外面租的是一间复式公寓。
严母看了眼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二楼收拾严舆的行李,然后连拉带拽要把严舆领走。
后来韩敏婧跟叶知敏来了。
韩敏婧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她一巴掌。
“我妈那段时间的身体不太好,老往医院跑,发现我怀孕后,她气得不行,后来我孩子没了,还连累我小姑早产,我妈估计也不想见到我了,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有天夜里,她趁别人不注意跳了楼。”
范恬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臂抱住叶和欢,无声的安慰。
良久,范恬恬才道:“你妈妈本来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事倒也不能怪你。”
“可是也是因为被我刺激才加重病情的。”
“……”
范恬恬还想说些安慰的话,服务员怀里抱着个孩子走过来,“老板娘,小姚望醒了,一个劲找你呢!”
“给我吧。”范恬恬伸手接过孩子。
叶和欢也看向那小男孩,两岁左右的样子,白白嫩嫩,留着西瓜头,说不上来的可爱萌呆。
范恬恬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一脸得意地解释:“我儿子,可爱吧?”
“你儿子?”叶和欢有些接受无能,表情像是吞了颗苍蝇。
但叶和欢顿时也明白了范恬恬为什么会长胖,怀孕过的女人,有些一两年都难恢fù体型,可是她真没想到范恬恬会这么早结婚生子,“你什么时候找的对象?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范恬恬香了香儿子的小脸蛋,被叶和欢一问,满脸的甜蜜,还有些不好意思,“孩子的爸爸,你也认识啊。”
“我见过?”叶和欢回想了一遍,她们两个人的朋友,靠谱的还真不多。
范恬恬见她一直猜不着,又急着分享自己的幸福,在旁边提示道:“不就是那个,那次我们出去逛街,在路上遇到的,然后送我们回学校的。”
叶和欢蹙了蹙眉心,看着她的眼神开始诡异:“应该不是秦寿笙的吧?”
“滚你丫的!”范恬恬拿起抱枕丢过来。
“那我真的猜不到了。”
“姚烈!”
叶和欢:“……”
范恬恬红彤彤着一张脸,搂紧儿子清了清嗓眼,说:“干嘛那么惊讶,我以前不就跟你说过我要嫁个军人,你当我说笑呢!再说了,我们是经过深入了解的,结婚完全是建立在相互你情我愿的基础上的。”
范恬恬红彤彤着一张脸,搂紧儿子清了清嗓眼,说:“干嘛那么惊讶,我以前不就跟你说过我要嫁个军人,你当我说笑呢!再说了,我们是经过深入了解的,结婚完全是建立在相互你情我愿的基础上的。”
叶和欢斜睨她:“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范恬恬翻了翻白眼,轻哼一声。
倒是她怀里的小奶娃,乌黑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叶和欢,突然仰头对范恬恬说:“妈妈,姐姐好漂亮,等我长大,娶她做老婆好不好?”
范恬恬:“……”
叶和欢被逗乐,倾身捏了捏小家伙的腮帮,戏谑道:“等你什么时候不流口水了,姐姐就考虑考虑!”
小家伙的脸蛋红了,一颗脑袋扎进亲妈的怀里,害羞得乱蹭,怎么也不肯再抬起头。
范恬恬拿眼睛瞪叶和欢――‘不准占我家儿子的便宜!’
叶和欢挑衅地冲她扬眉角,过了会儿,又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姚望。”
“哪个wang?”
范恬恬投过来一个‘你是文盲’的眼神:“不是有个词语叫姚望吗?就是那个望。”
“不是读眺望吗?”
范恬恬:“……”
叶和欢瞧她那样,就知道范恬恬把‘姚望’跟‘眺望’搞错了,问题是,她搞错了,难道孩子他爸不知道吗?范恬恬起这个名字时,绝对有跟姚烈说刚才和她解释时类似的话,但范恬恬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念错了,只能说明姚烈平日里对范恬恬是百依百顺的态度,要不然不会不指出她犯的错误。
“那也是误打误撞起到了好名字。”范恬恬悻悻然地狡辩。
叶和欢不戳穿她,摸了摸小姚望的脑袋,眼底有喜爱,小家伙捧着杯子要喝西瓜汁时特别滑稽。
“你这几年都单着吧?”范恬恬问。
叶和欢嗯了一声,从旁边拿过干净的吸管放到饮料杯里,换来小姚望甜甜的一声‘谢谢姐姐’,又让她眉开眼笑。
范恬恬看她跟自己孩子玩耍的样子,说:“你今年也二十六了,是该找个对方,然后结婚要个孩子。”
“算了吧。”
“……为什么?”
叶和欢撇了撇嘴角,云淡风轻地说:“我当年做手术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估计以后都怀不上了,与其以后结了婚因为孩子的事争执不断,倒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
“怎么会这样?”范恬恬不相信这样的结果。
“所以啊,这也是一个教训,你以后生了女儿,可以用来教导她,你看看,你那个叶阿姨就是因为年轻时不懂事,堕胎导zhì这辈子都不能有宝宝,你千万不要学她。”
“谁要跟你开玩笑!”
范恬恬的鼻子一酸,这下,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有过叛逆的时期,只是她没想到,叶和欢的代价这么大,不能再生育,她不知道这对叶和欢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就她而言,如果她从医生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会觉得世界塌了二分之一。
……
叶和欢跟范恬恬聊了一下午,多年不见的好友,有说不尽的话题,随便起个头都能说半天。
傍晚,范恬恬打算留饭的时候,叶和欢接到叶知敏打来的电话。
叶知敏请假在医院陪女儿,陆烬言早上说要去看望妹妹,因为陆家司机临时有事回家了,叶知敏来问她有没有空,如果没事,希望她去学校接陆烬言,叶和欢自然不会拒绝,问了地址,跟范恬恬道别后匆匆去接人。
叶和欢到一中的时候,正赶上放学,校门口都是穿校服的孩子。
她在足球场找到了陆烬言。
十三岁的陆烬言个子抽得很快,已经跟叶和欢差不多高,他看到边上的叶和欢,抹了把汗,踢开足球就跑过来。
其他男孩好奇地盯着叶和欢瞧不停,还有人打趣:“陆烬言,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陆烬言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跟叶和欢道:“姐,你别听他们乱讲,你怎么来学校了?”
“你妈让我来接你。”
叶和欢抬起下巴朝那堆书包指了指:“拿上自己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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