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静默无言的对视,他们彼此的身后,是哀鸿遍野的乱世,可双方的眼中,却只有对方的存在,安静又无声,仿佛取代了整个世界。
良久,伽箬轻叹一声,垂下眼眸,声音里终于失去了平日的无悲无喜,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声道:“施主并没有错。”
天下大乱,哪怕天平两方的筹码严重失衡,但无论如何,错的都不是燕北长公主。
她唯一的错,就是她处在绝对的弱势,一旦被其他人知道她的存在,下场绝不会好过。
红颜是她,祸水却不是她带来的。
这天下,总归是要乱一次的,她只是不幸成了这个借口而已。
伽箬垂眸,佛珠在指间缓慢的转动,指节分明的骨节因为用力而透出几分惨白。
终于,跟随着他十数载的佛珠,因为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压力而崩断,圆润泛着佛光的珠子从他手中散落,跌入被血色和哀嚎浸染的土地,也让僧人口中的佛偈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眸,看着地面上从弹跳不止到逐渐停歇的佛珠,许久没动,也没弯身去捡,唯有向来从容的眼底带着几分微微的茫然。
直到对面的少女蹲下去,葱白纤细的手指从脏乱黏腻的土地上帮他把佛珠一颗一颗的捡起来。
他的瞳孔蓦然收缩,完全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这一切,他没有用僧袍裹住自己的手,两人的皮肤接触,他的五指冰凉,和冷白的皮肤一样,透着碎冰一样的温度。
他说:“别捡了。”
盛盼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伽箬用极缓,却又极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不用捡了。”
他原本还有些茫然,也或者说,还有些犹豫的瞳眸,在这一刻完全坚定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开蝉蛹,化成了蝶。
盛盼轻笑,眉眼弯弯,却难得没有半分轻浮的意味,很是温软,她说:“好。”
那天之后,伽箬还是和往日一样,为受伤的百姓包扎治疗,这两日,前线的情况倒是稍有缓和,听说是燕北铁骑又攻下了一城,如今正闭城休养,所以大岐才得以喘息。
国都那边依然乱做一团,几十个皇子,甚至听说连一些已经成年的皇孙,全都还深陷夺嫡的内斗之中,不仅是百姓,就连将士们都对腐朽的大岐皇室失望之极。
他们甚至都没有认真研究过秦墨离的话,只觉得他说的话全都是借口,即便找出来秦素衣也是一样。
没有人去找过秦素衣,也没有人去问一问,为什么和亲队伍凭空不见了,所有人都认定这就是秦墨离的一个说辞,根本无需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在这样的前提下,大岐境内已经自发出现了许多义军和悍匪。
义军们想活命,悍匪们想发财,但这些人都毫无例外的占山为王,更甚者打杀当地官员,取而代之。
眼下别说是外战,这些内务就足够皇室们喝一壶的了。
但那些人还是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他们只关心谁是下一任皇帝,反正即便是亡国,作为皇帝,只要投降够快,想要一个封地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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