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大老爷说:
“林永昌,你凭什么对我的丫头动手?”
大老爷咬牙冷笑,恨恨地盯着大太太说:
“为什么?这话该我来问你吧?”
大太太嗤笑一声,径自在旁边的空椅上坐了,然后讥诮地看着大老爷说:
“七出之条,我一样也没犯,你能把我怎么样?是休了我再娶,还是把你的心肝宝贝扶正?”
大老爷的脸涨得通红,厉声命人把春草的父母兄弟都带进来。
大太太楞了一下,蜷缩在地上哭泣的春草也忽地一声爬了起来,连脸上的血迹都顾不得擦拭。
一家老少八口人被推搡着进了屋子,个个衣衫湿透,而且都被捆绑着,嘴里塞着破布。年龄最大的老太太已经头发全白,最小的一个男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春草惨叫一声就要往前扑,却被大老爷身旁的长随金兴一把薅头发给阻止了。
大太太转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就又恢复了镇静。
早就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了,就算春草来咬她,她也丝毫不怕。
梅若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没去看大太太和春草,眼神却在春草的家人身上落下。这家人今天晚上是生是死,就要看春草有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大老爷起身走到春草面前,一脚就把春草踹翻在地,冷笑着说:
“贱婢,我只问你一次,你若是不肯说实话,我就算不能把你们一家人全都打杀了,也会马上把你们一家人卖到天南海北去,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大老爷便吩咐金兴将哑药端进来放在桌上。
春草脸上已经全是冷汗和泪水,混合着血水一起往下流淌。她绝望地爬到大太太身边哀求,大太太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垂眸转着手里的佛珠。
“说,是谁让你给老太太下毒的?这毒都是经了谁的手递进来的?说!”
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大老爷的话还是震得二太太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春草挣扎着摇头,断断续续地哀求大太太救命。
大太太却纹丝不动,依然连看都不多看春草一眼。
梅若彤对身旁的青竹低声耳语了几句,青竹便快速走到春草的家人身旁给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松了绑,还把她搀扶到了春草身旁。
白发老太狠狠地扇了春草几个耳光,然后又抱住她大哭着说:
“你到底对老太太做了什么呀?咱们一家人的命都是老太太救的,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好心把咱们一家老小都买下来,咱们一家人早就散了,不散也早都饿死了啊,哪还有如今的这一大家子人?你哪来这两个弟弟呀?老天爷啊,你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大老爷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春草忽然挣脱了自家祖母的怀抱,扑在大老爷的脚下抓住他的袍角说:
“是大姑娘给奴婢的药,她派桑嬷嬷送过来的,桑嬷嬷说只要老太太死了,大姑娘就能回来奔丧,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林家,直到世子爷回来接她们。”
大老爷的身子晃了晃,大太太却忽然暴起,冲上去抓住春草的头发连着扇了她十几个耳光骂道:
“你这个贱婢,你敢攀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
春草笑了起来,满嘴的血沫子令她的脸看起来异常恐怖,她狠狠地甩开大太太,又哭又笑地说:
“我就知道你们母女都是一样凉薄的人,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事情若是不成肯定要拿我来顶包。我告诉你,那药我没有全部给你,我还留了一半放在我首饰盒子的夹层里。而且桑婆子给我药的时候,后街那个天天卖混沌的婆子就在不远处,她什么都看到了,只要老爷把桑婆子抓过来对峙,就什么都清楚了。”
大太太呆住,随即又疯了一般地扑上去掐住了春草的脖子。
春草被掐得直翻白眼,大老爷一脚将大太太踹翻在地,然后冷声吩咐金兴将春草一家人都灌了哑药送到远在通州的庄子上去。
春草的祖母泪流满面,却也只是对着大老爷磕头谢恩。做下这样的事情,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梅若彤朝着金兴摆了摆手,又让青竹给春草一家人松了绑,然后起身走到春草旁边说:
“你既然是受了胁迫才做的错事,那以后就去庙里吃斋念佛替老太太积福吧,你的家人也不用灌哑药了,只把他们远远地送出去,还是一家团聚地在庄子上过活,你可愿意?”
春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不停地朝着梅若彤和大老爷磕头道谢。春草的家人也齐齐跪在大老爷脚下哀求,发誓绝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
大老爷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让金兴把春草极其家人都带了出去。
院子里风雨骤急,吹得窗棂都在吱呀作响。
梅若彤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大太太,她平静地跟大老爷和二老爷夫妇道了别,然后就领着青竹往外面走去。
绕过一段回廊后,就能看到院子里原来跪着的那些下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瓢泼大雨在疯狂地冲刷着地面,似乎在试图洗净这世间的所有罪恶。
梅若彤回到福寿堂时,鞋袜都已经湿透,裙子也湿了半截。焦嬷嬷心疼不已,忙让丫头们抬了热水伺候梅若彤梳洗。
老太太一句话也没问梅若彤,只看着她蜷缩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
天明雨晴,梅若彤正坐在床边喂老太太吃饭,焦嬷嬷走了进来,她看了看老太太和梅若彤,嘴唇抿了抿后又低下了头。
“说吧,我这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老太太语气平静,说完还能自己颤悠悠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焦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说:
“回禀老太太,大老爷刚才让人送大太太回青州老家了,让大太太在家庙里替儿孙门尽孝,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梅若彤毫无反应,依然拿勺子轻轻地搅着碗里的粥。
老太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梅若彤舀起一勺粥喂到老太太嘴边,轻声说:
“外祖母不用担心,等你再好些了,我就去书院看望表哥,我会把事情跟他说清楚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焦嬷嬷也低下头擦起了眼泪。
在福寿堂里用过了早饭,梅若彤就领着青竹回了碧桐院。
碧溪和小小都十分高兴,围在梅若彤身边伺候着。
守门的小丫头在门口叫青竹,说二门口有人找她。青竹出去了没多久就快步返了回来,低声对梅若彤说:
“姑娘,是廖勇找我,姚娘子给您的信。”
梅若彤接过青竹手里的信抽出来看了看,然后神色淡淡地对青竹说: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去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觉,等天黑了陪我去看看李氏。”
青竹应了一声,碧溪和小小也不多问,忙去给青竹准备热水和吃食。
屋子里只剩下了梅若彤一个人,她又扭脸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冷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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