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确实只会做几个简单的菜。
虽然小时候因为外公的原因,她是富养长大的,可是到了国外读书的那一段时间里,其实她也是和普通的留学生一样住在寄宿家庭或者干脆几个人合租一套房子。
作为有一个中国胃的赵无眠自然而然是无法忍受国外那些食物,到了最后为了不把自己饿死,她就学会了做饭。
因为当时学业实在是太紧张,赵无眠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放在这个上面,所以她最熟悉的还就是几个国民菜。
比如,番茄炒鸡蛋,比如,糖醋排骨,比如,回锅肉,比如三鲜汤。
萧燕绥看着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三菜一汤,当然是没有办法跟鹿呦呦那些高档的私房菜餐厅相比的,但是,它们无论从色香味上都有一种高档餐厅没有办法相比较的味道。
那是一种对于萧燕绥来说非常非常遥远,但是却一直藏在了记忆中的味道。
是他童年的时候,被母亲丢给外婆的那几年会有的味道。
那个时候外婆虽然从来没有给过母亲好脸色,但是,却对他照顾的异常的仔细和体贴,那个时候,她就经常会做这样的家常菜。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似乎,他从二十年前外婆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
他垂着眼睛,安静的看着那些菜,任凭上面的热气升腾了起来,略略隐约了他的视野。
“看起来怎么样?”赵无眠脱下了围裙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随口问道,随后她似乎发现了自己话语里面的错误,连忙改口:“味道闻起来还不错吗?”
萧燕绥抬起头冲着赵无眠笑:“闻起来很香。”
赵无眠看他抬起手轻轻的朝着桌边摸去,是在寻找碗和筷子。
看着这一幕赵无眠愣住了,平时的萧燕绥表现得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经常让赵无眠都忘记了他是个盲人。
细细想来,关于萧燕绥是盲人这件事,很多地方都看得出端倪。
他的东西永远摆放在固定的位置上,他走路的时候,江辰永远站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会伸出手碰触他一下,他说话的时候永远会面对着对方,目光专注,可是,仔细观察其实他灰色的眸子中有着无光的空洞。
一个普通的盲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了,赵无眠无法想象,像是萧燕绥这样身份的人要在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下去,还要支撑起鸿信和萧家,他又经历过些什么呢?
他在黑暗中摔倒过多少次呢?他在别人的白眼下训练过多少次才能像是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正常人呢?
想到这里,赵无眠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心疼起面前这个男人。
她站起了起来,快速的绕过了餐桌走到了萧燕绥的身边,拿起了筷子放在他右边的手里面,又端起了碗放在他左边的手里面。
“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她微微的弯下腰,歪着头看着萧燕绥。
面前的女人一头柔软而蓬松的头发扎了一个松松的麻花辫耷拉在肩膀边,脸上还带着拍摄了照片后的残妆,她的唇边却带着灿烂而温暖的笑容。
她以为自己是看不见的,所以,低着头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从她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一种让人沉溺的柔软。
这样的赵无眠看起来柔软得像是太阳下蓬松的棉花,干净又带着安心的味道。
赵无眠看见萧燕绥并没有回答,以为他不愿意别人照顾,于是又笑着说:“今天你帮了我,我想坐得离你近一点。”
这真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
萧燕绥被这个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和逻辑的理由逗笑了,赵无眠却在这样的笑容中耳尖微微红了起来,她目光闪躲,看起来有点想反悔了。
萧燕绥下一刻却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点,给她让开了一个位置:“如果每次都可以得到这样的感谢,那么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可以马上叫我。”
如果,,每次都可以得到这样的感谢,那么,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可以马上叫我。
这句话在赵无眠的脑子里面慢慢的过了一遍,是她想得那个意思吗?是可以向他求助的那个意思吗?
赵无眠怔住了,随后,她飞快的低下头。
自从外公去世之后,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这话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人可以接受她的求助了。
明明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但是当听到萧燕绥说出这话的时候,赵无眠的内心还是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萧燕绥却敏锐的发现了,她扶住了桌面的指尖微微的颤抖,不过很快她就已经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走去,端来了自己的饭碗和筷子,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并没有回应萧燕绥刚刚的话,这让萧燕绥多多少少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很快就在赵无眠给他夹菜靠过来的身上弥漫出来的淡淡兰草味道重烟消云散。
赵无眠的手艺只能说平常,但是,就是这么平常的味道却让萧燕绥胃口大开。
萧燕绥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明明在晚上七点之后绝对不进食的,但是,却还是在这样平常的菜色之下默默的吃了两碗米饭,甚至还将桌子上的每个菜都吃完了。
尽管赵无眠做得量不大,但是,将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全部吃完这件事还是将她惊到了,她看着萧燕绥用极为优雅的姿势放下碗筷,又擦了嘴。
“你……你吃完了啊?”
“很好吃。”萧燕绥看着赵无眠,笑了起来,那仿佛心无城府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睛。
“真的?”这种来自萧燕绥嘴里的夸赞,让赵无眠开始对于自己厨艺有了重新的认识。
“真的。”
“那……”赵无眠的目光中似乎有水在晃动,从刚刚就开始便一直在心中跳跃的问题再也按捺不住的冲出了嘴角:“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我下一次遇见了困难,可以打电话给你?”
萧燕绥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赵无眠,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感受。
如同儿童点燃的一枚烟花,等待了许久,以为它熄灭了,在放弃等待之前,那烟花却绽放了最绚烂的色彩。
赵无眠的心尖颤巍巍的,好像是在雪山上刚刚爬出来的阳光:“就,下一次……”
“是。”
萧燕绥这么回答。
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抬起了赵无眠的下巴,印上了那柔软。
只是在赵无眠听不到的地方,他叹息着。
不是下一次,是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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