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族议堂。
议堂的建筑大多低矮,却极具中式风格,错落有致,间隔较大。最靠里的建筑叫明轩阁,青瓦层层飞叠,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
女族长把自己藏身在水烟烟雾中,瓶里的水咕咕作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老妪抽的烟是药材特制的,能散发淡淡的中药香气,具有镇定、安神的效果。
“年轻人容易浮躁啊!”
这句话,老妪是对黑渊讲的。
...我浮躁?...黑渊有些惴惴,进屋后,他和黑柃堂守就没开过口,他自认为表情管理做得也还不错,没有显露出一丝焦急。
为何族长会朝自己说这样一句话?
议事厅里,老族长依旧抽着水烟,她身前的矮几上隐隐有一圈水渍。那是客人喝茶后留下的痕迹,且时间很短。
...在我们之前,有人拜访过族长?...黑渊心里纳闷。
不得不说,老族长是个气度沉稳,不苟言笑的长者,自铁索桥见到此人第一面后,黑渊就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她总是话说一半,或突然说一句与前面的谈话还无关联的句子。
往往很长时间后,黑渊才意识到族长当时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黑渊满脑子疑惑,却听身旁药堂堂守开口问:“刚才是白家主来过吗?”
他赫然抬头,竟不知道一直和自己呆在一起的堂守如何知晓此事的。
像了专门给他解惑一样,黑柃故作神秘地一笑,解释道:“喏,看见族长身旁的药篮没?里面放着一味很特殊的烟丝,这种烟丝只生长在白族族地的某小面药田里,每年的产量只有10公斤。
除了白族家主白莲山,谁都不能轻易得到,何况是送人。”黑柃朝冰块脸晚辈眨了眨眼。
老妪放下手里烟袋,在矮几上磕了几下,用工具掏干净烟斗里的残渣,在身后木柜里拿出一只瓷盒。
盒子打开时,顿时一股好闻的清香飘进黑渊鼻子。取出适量,妥帖地塞进烟斗里,用黑渊打起的火点燃烟丝。
火焰燃烧烟丝,从黄褐色变成灰白。
“族长不喜欢白家主送的礼物吗?”黑渊甩灭火柴,撇一眼满满一筐的特殊烟丝。
那框子里的烟丝处理得非常仔细,均匀地码放,取用方便。一眼扫去,至少有2斤的样子。
白家主这等身份,送礼果然大手笔,黑渊暗暗咋舌。
老妪没说话,只顾自享受着水烟带来的快感,只是略微抬眼,看了一眼某个方位。
黑渊会意,立刻起身走向那里。
族长指的方向是一整墙柜子,他随意挑选一个抽屉拉开,里面是用牛皮纸包好的特殊烟丝。黑渊似有所感,拉开另一个抽屉,又是同样的物品。
第三个抽屉......第十三个抽屉。
十三个抽屉里全是白家主送的特殊烟丝。
“这......”仿佛一道晴天霹雳撞向黑渊,混沌的大脑立刻变得清明。他不认为能让白家主亲自送出的礼物不好,一定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人当上家主之后,每年都要送一公斤烟丝给我,算算看,已经有十四个年头了。”
族长双目微抬,盯着黑渊看了好一会儿,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种烟丝的口味。”
因为不喜欢礼物的口味,十四年来,族长竟是丝毫未动过。到底是不喜欢口味还是不喜欢那个人?
黑渊不敢问出口,他值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族长让他看见这些已经传递了相当多信息了。
突然,一位议堂执事站在屋外汇报。
“族长,药堂闵执事来了,说有要事要药堂堂守。”
“叫他进来吧。”
屋外安静了十来秒,只听一阵急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敦厚直爽的闵执事带着急迫道:“堂守,水花执事不见了。”
“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事情是这样的......”
午后,负责照看水花执事饮食起居的小厮例行到水执事房间里做叫醒服务。水执事一贯在午饭后会午休一个小时左右。到点了,就让小厮去唤醒他。
可今天小厮进屋后发现床铺干净整齐,丝毫没有凌乱,也没有人躺过的迹象。
小厮以为水执事今日有事,没有回屋休息,所以没多在意。
大约20分钟后,水执事两名手下来找,有要事需要水执事定夺,询问小厮,这才意识到水花执事也没在工作岗位。
三人急匆匆去到各处寻找,均没找到人。他们着急,多问了几处,这才从议事厅里记名当值小厮那里听到一条线索。
“水执事午饭前去过议事厅,在院子旁的长廊出现过。”
“人呢?”黑柃沉声问道。
“依然没消息,据他们三人汇报,水执事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议事厅走廊上。现在他的一切通讯设备都处于关机状态,联系不上。”
堂守黑柃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要向族长告辞,打算先找到人再说。
“去吧。”
从议堂出来,黑柃的面色变得更难看,她似乎已经猜到结局。
“水花可能察觉到我们在查他,他是不是跑路了?”墩直的闵执事直言不讳地说。
“没有找到人,就没有答案,先别乱猜。”黑柃冷声说道。
三人迅速返回药堂,来到议事厅外的长廊上。
午后的阳光毒辣,夏虫卖力的嘶鸣,让心神间多了一丝烦躁。
三个寻人的药堂弟子快步走来。
“堂守。”
“水执事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没发现人,他手机关机,论坛私信也不回。”负责照看水执事饮食起居的小厮满脸汗水,很着急地说。
自水花未婚妻白浩娴失踪后,水花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少数几个同事和堂守,他很少与旁人再有什么纠缠。往日生活也寡淡无味,基本上两点一线。
要找他还是蛮容易的。
可偏偏找不到人。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堂守问。
两名手下指了指长某跳长廊的尽头:“议事厅一位负责扫晒的小厮说,午后在这个位置看见过水执事。”
“有什么人跟他见面了吗?”
那手下回答:“小厮说他那个方位只看得见水执事一人,不过好像是在和什么人交谈。好像好发生了争执。”
议事厅院子是最近半个月最受药堂弟子们欢迎的地方,每天迎来送往不少人,小厮并没有因为水执事的到来而感到奇怪,依旧埋头做事。
那手下继续汇报:“我们已经在论坛发布了寻人贴,目前没有新线索。”
找到了这里,关于水花失踪的事断了线索。
黑柃叹息一声,转头看着黑渊,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黑渊抬头望了一眼迷迷糊糊打盹的小鬼,回答道:“水花师兄应该是失踪了,不过是不是逃跑还没有答案。得找到他才清楚发生的一切。”
美艳堂守叹了叹气,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个嗯字。
药堂众人开始行动起来。
黑渊却一直留在议事厅外的院子里。
到了夜里,几波前来这里寻找水执事的弟子全部离开,院子才彻底安静下来。
“水花和那人争执的情况,都看清了吧?”黑渊小声询问鬼灵藤。
小鬼变出一张鬼脸,朝主人点头。
“好,画给我看。”
十分钟后。
小鬼画了三幅画,画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水花,另一个看起来不像药堂中人,年纪稍长。
因为大家伙给那人画了胡子。
怎么辨别人物,黑渊有画时间教过它。在表达一些关键信息,如性别、年龄和身份时,画面上会出现细微差别。
“他们确实发生了争执,但水执事不是被这人带走的?”黑渊指着画面里不明白的地方询问小鬼。
小鬼操纵着鬼脸点头。
有鬼灵藤这个外挂,黑渊获取的线索要比其他人多不少。
黑娴娴从黑暗中走来,递给她一样东西。
低声道:“隐堂的人发现了这个。”
那东西的样子有些熟悉,和鬼灵藤首领长出来的蜂巢莲蓬非常相似,只是轮廓和材质比前者粗糙很多,中间的孔洞也不止九个,数量达到二十多,它们大小不一,成熟度也不相同。
“哪里找到的?”
“明州一家酒店的保险柜里发现的。我们的人沿着水花失踪的线路一直细查,最终找到了这家酒店,在保险柜里发现了这个。”
黑暗中,男人的目光变得锐利。
明州,距离绿门族地青州仅仅只有200公里。
而当年白族旁系白浩娴失踪时,最后发现的地方也在明州。
“族长要见我们,一起吧。”
黑渊跟着隐堂善析前往议堂的时候,暗暗惊叹对方的重量。
心想...看样子,黑娴娴是下一任隐堂堂主的备选啊...
让黑渊颇感意外的是,这场谈话的相关人员数目不少。
一共七人,有黑族族长;暗夜使者,黑濯;黑渊自己;隐堂善析,黑娴娴;药堂堂守黑柃;还有两位没见过面,但身份尊贵的人物。第一位是一名女性,长老阁副长老,水梦然。宝堂堂守,一位神似未来佛的大胖子。
见到这些大人物,黑渊有些拘谨,他发现族长没有抽水烟。
事态严重。
大师兄温和的招呼黑渊坐到身边。甫一坐下,黑渊就察觉到一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转头看去,是那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长老阁副长老,绿门当代家主的胞妹,水梦然。
她还有一重身份,黑渊的姨外婆。
接着,房间里传来关门声,空气中的灵元波动,一道复杂的阵纹将7人包围起来,议事厅里气氛变得诡异寂静。
族长先开口:“今天召集你们几人来这里开个小会,是讨论关于穹隆组织和该组织首领邪神的问题。”
接着,代表隐堂的善析,黑娴娴发言:“据隐堂掌握的消息来看,水花和穹隆组织有密切关系,他属于外围成员,而白浩娴在该组织的级别等同于门镜。”
三个熟悉的名字出现,黑渊的身体变得僵直,心脏猛地跳动。
这是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在这些身份尊贵者面前公开讨论穹隆组织和邪神问题。而他隐隐感到,父亲平冤路上的曙光即现。
他深邃的眸光从紧张变得锐利,再由锐利变得模糊。
药堂水执事的失踪,拉开了大战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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