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头。。。
给我整不会了。
码不出来。
下面是一篇文笔不错的短篇的开头。
出自《在东京成为令和茶圣》的作者野亮。
已经过作者允许,停放时间不超过24小时。
换言之,我二十小时之内给你们码出来下一章。
可能这波会掉订阅。
但是问题不大,我得调整一下状态,我得尝试一下什么样的叫做合适。
尝试中失败是难免的。
我想尝试,就得萌承担住后果。
王利国的单位离他家直线距离不超过800米,步行回家用不了10分钟。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图方便,随时能回家,结果现在五点半下班,往往也要六点多才到家。不是因为单位加班多。他家楼下有个院子,物业不爱打理,疯长到快一人高灌木绿化带里,有红色和蓝色的健身器材,油漆剥落的地方爬上锈迹。以前这里是一块沙地,如今凋敝许久了,地上已没有沙只有泥。夏天里黄的是屎、绿的是草,冬天则黄色的是草、绿的是屎,除了狗只有他来。下班后他就坐在那台蹲力器上,点上几根烟,等到妻子催的时候再慢吞吞起身上楼。他点的烟是3块钱1包的大丰收,本地牌子,燥得很,抽多了头还容易疼,所以怎么抽都不心疼。他就把烟夹在手里,让它静静地燃着,在烟雾缭绕中,思考一些荒诞的事情,这样3根烟就能坐很久。抽完的烟屁股往旁边锈蚀的铁柱上一戳,就吸上去了,长此以往,这根柱子变得像条剑龙,背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烟屁股。
最后妻子总是会打电话过来:你怎么还没回来?又加班?天天加班?要不我跟你领导反映反映,叫他不要趁着下班安排事情?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菜都凉了……他就慢慢起身,朝家里走去。有时候妻子没有打电话过来,他反而因为贪图一时清静,更加不想回去。
结婚3年,他们没有孩子。他不想要孩子,但是她喜欢。对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她会看着欢喜很久。他们的分歧不止这一件,包括吃不吃香菜,上厕所后马桶盖怎么放,衣柜多久整理一次。这些事情多起来后,生活开始变得乏味。
吃完饭后,他会坐在床上看书。福克纳、马尔克斯、加缪,以及一切获得过诺贝尔奖的,或者有资格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家。妻子在一旁叠衣服,把它们放在他脚边,然后说:
“我真的好累。每天开火,做饭,还要洗衣服,每天还要去店里,我真的很累。”
他的手指凝固在书页上,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可以把店里的工作辞了,钱不多,还累人。”
过了很久他才说出这句话。实际上他已经说过无数次这句了,刚才那句话他的妻子也无数次对他说了,连接下来她会怎么回答,他都心知肚明,那就是:
“我不去上班哪有那么多钱啊?”
工资每个月3000多,加上妻子不稳定的收入,在这个小城市过得下去,但在妻子的计划里,他们明年会有一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后,他们会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支出。
比如说“生孩子那几个月不能再去店里了,这就少赚好几千”,接着就是“生孩子疼,我想剖腹产,剖腹产又贵,产后还要护理,也是一大笔钱”,再然后“我可不想你妈来照顾我坐月子,会得产后抑郁,去月子会所,那也是好几万……”“还有孩子的奶粉钱,衣服,鞋子,纸尿裤……”“我要是去上班,就得老人帮忙带,也得给点儿吧?总不能白让他们带……”“大点儿了还要上幼儿园,没准还会生病……”“过年得给老师红包吧?得上辅导班吧?我想让他学钢琴……”总之这个不存在的孩子还没有来到世界上,就已经给他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妻子构思这个孩子已经很久了,久到这个孩子的容貌,五官哪里像谁,都已明确。无数个日月里妻子和他讲述这个孩子是怎样的一个生物,如果有人问你们的孩子长啥样?夫妻俩都能把这个孩子画给他看。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具有实在感,以至于他觉得,如果不让他出生,近似于一种谋杀。
“你老是回家就躺着,也不帮我分担点,就你那些工资哪够啊?”
妻子还在絮絮叨叨,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她越是这样,他就越累,越想躺着。
他想说:“我在写小说,能赚不少稿费。”但是他没有说,因为这句话也已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重复过很多遍。他甚至知道他这样说过后,妻子会把两手一摊,然后问:“那稿费呢?”这笔稿费就跟那个孩子一样,都是不存在的,是虚构的产物,他自然什么也拿不出来。
作为一个作家,在想象力这方面他反而不及妻子。他无法告诉妻子,这是怎样一笔稿费:它会被小心地装在一个白色信封里,掂在手里有种令人舒服的厚实感,骑着自行车的邮差把它送来,用裁纸刀割开信封后,一张蓝色的小票掉出来,上面用蓝色的黑体字写着“稿费收据”;或者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他骑着电动车驶过那条铺满樟叶的小路,来到银行,他把银行卡塞到机器里,用颤抖的手输入密码,输错了两次,第三次成功了,他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莫名地变多了一些,多出来的这些就是那笔稿费;或者是在某个清晨,他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消息框上用独特的字体写着“你有一笔款项入账”,打开软件后,他兴奋地看到一个官方模样的付款方名称,后面跟着一大串未知意义的数字,在最上方有着醒目的数字。这三种方式都有可能。也有可能还有第四种方式。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稿费,在对妻子叙述这件事时,不够斩钉截铁,反而让妻子加深了怀疑。
在最早的时候,写作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不知不觉间,最要紧的事变成了赶紧入账一笔稿费,以向妻子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特地去搜索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600多万人民币,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高的稿费。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每年都要颁发一次诺贝尔文学奖。每年一次,那么,如果他活到80岁,那就还有50多次机会去获得它。这是怎样激荡的50次机会啊,不管是写下来还是拍成电影,都会成为一部史诗。
他开始全方位攻读诺贝尔奖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然后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他读福克纳的时候,文风就像福克纳,场景不断切换,人物的视点游移,每个人都仿佛精神病一般呓语,不知所云;读加缪的时候,写的东西又像加缪,笔下每个人都成为了孤独的、冰冷的城堡;读马尔克斯的时候,他又如同置身南美,纸张和墨水间升腾起南半球雨林间才有的热气。他觉得他以灵魂触碰到这些闪闪发光的伟大灵魂,诺贝尔文学奖不再是镜花水月。
不过在他拿到那600万之前,他需要更快速的方法去证明自己。那就是给杂志投稿。在尝试了五六次后,寄去的小说杳如黄鹤,没有半分音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兴奋变成了惶恐,最后丧失了自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作的料。王利国的办公桌正对着门,这个位置是他特地挑的,这样他就可以在有人造访时,第一时间把正在写的小说文档隐藏起来,并打开一个网页假装看新闻。他的工作不多,有电话的时候接电话,没电话的时候就写小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单位里没人知道他在写小说,他很早不知从哪里读到过一句话: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理想,不要给人嘲笑你的机会。在他们这里,努力本身是一件可笑的事,特别是在没有得到回报的时候。
但这种谨慎也有代价。他已经一年没有在外面吃饭了。他们中年人,娱乐就是吃饭喝酒。在觥筹交错、唇枪舌剑之间,他的同事们总是能获得某种成就感,他并不能理解。一开始别人请他去,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后来别人就不叫他了。多年来,有些人神奇的解决了编制问题,有人承包到了连锁快餐店,这些跟酒桌上那些话不无关系。他知道,很多机会在这些拒绝中擦肩而过了。但他不在乎,至少他还有50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机会。
他本来也不爱说话。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把刀,让他加入庸常的生活对话,就好像把刀放在豆腐上,刀身穿过豆腐时,豆腐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在他写作时,同事们经常溜达过来,在他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提着裤腰带,大声谈论股票、猪肉、发工资的日子,还有前天在药监局顶层跳楼的女人。这些事情近得不至于产生诗意,远得也不足以让人产生切身感,这令他不舒服。在写作之外努力思考接茬的方式,就好像为了一件并不重要的商品,特地跑去1公里外的商店。可疑的是他的同事总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他怀疑他们是某种新闻媒介的工作人员,负责把这些轶闻传播到社会的最末端,频繁且高效。
他其实明白,只需要适时地抛出自己的观点,尽量浅显晓畅、流于表面,还可以加上一些语气词,去疑问,去反问,跟着他们的话题走,日常交流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但他总是会说出一些总结性的话,让话题戛然而止,没有人可以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如果有,那也十有八九是因为没听懂。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去说这些话,因为他已经想到了。想到了而刻意不去说,会让他恶心。他觉得自己是把刀,不需要任何厨子或者屠夫,仅仅依靠自身的重量,就可以把豆腐切开,他的人际关系也如此这般被切开了。其实他可以和缓一些,不把锋利露出来,可是那就不是刀子了。他想。刀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切割,不管是切割什么。
妻子的手被菜刀割破了。
挂了电话,王利国扔掉烟头赶回家,到家的时候,妻子已经自己包扎好了手,摆好了碗筷等他吃饭,没吃几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去店里帮忙,想休息一下,一天哪里都没去,就在家做卫生,越做事越多,越做越多,上个月买回来那个柚子,叫你先放在桌上,你就真的只放在桌上,都烂掉了,你也从来不收,是不是如果我不做,那个柚子就一辈子都在那儿?我好累啊,我每天打两份工,还要做家务,手指割伤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谁也指望不上,别的事你也指望不上,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生活……要是我没跟你结婚,是不是就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妻子,她就是一直哭。所有温暖的话,在他们结婚的前3年,都已经全部说完了。辩解的话也没有说的必要。妻子说的是事实,但仅仅是站在她角度上感性的真实,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事情未必是这样。但每当他想到一个反驳的理由,她总能想到三个,他从来说不过她。他很想让她换位思考一下,但每次这样尝试,总能激起她更多怨言,最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要是懂得换位思考,那就不是女人了。
他大学时曾经是校辩论队的队长,他曾以为说服力的根源是口才,后来认为是思想。思想曾助他在辩论席上无往不利,但后来他发现都不对,他意识到思想和精神是有极限的,这极限远比物质的极限要低得多,在思想可以触及的地方,物质早已在那里插旗占地。最后,他给妻子转账了500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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