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把她脸上的幸灾乐祸收进眼底,知晓因为孩子的事,她对全安一直心存芥蒂。
伸出手来,抚上她的面额,低低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雁回,你可还怨我?”
江雁回一怔,眼底陡然升起几丝黯然。她垂下眸光没说话,嘴角却向下撇着,分明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沈焕连忙抱着她坐起身来,将她整个人都揉进怀中:“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件事。”
江雁回却猛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是我与他有缘无分,明明躲过了你义父的追兵,却没躲过一碗退烧药!”
只可怜了那个孩子,明明已经成形,却被迫永远地离开了她!
沈焕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答应你,以后一定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江雁回松开他少许,目光深凝着他:“我知道你做得到,我也相信你做得到!谢谢你为我放弃这么多,那傅家小姐明明可以给你带来更稳固的权势地位,可你却为我放弃了!”
“不是为你放弃!”沈焕碰着她的额头,“是我自己不愿意,因为我所求,从来都只是你!”
他低醇的嗓音落在耳边像是尘封已久的酒酿,惹得江雁回沉溺其中。
她垂眸看了他半晌,终于是忍不住,主动去吻他。
他重新被她压倒在榻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声音清晰落在耳边:“阿焕,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沈焕浑身一震,气息都紊乱了起来:“你说真的?”
他几次提出这个请求,可她一直缄默不曾应允,即便是第一个孩子,昔日也曾是因为意外怀上的,如今竟被她主动提出来,沈焕心跳快要冲出胸腔,整个人都轻微颤抖着,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要求参与属于他们的未来。
“嗯,”江雁回看他兴奋得无以言表的模样,便笑了,轻浮地抚着他的喉结,“所以接下来,得辛苦掌印大人多出出力了!”
沈焕呼吸不稳,直接反客为主将她压了下去:“遵命!”
次日一早,他去早朝,江雁回在府中听着管家说起全府婚礼事宜。
“现下掌印给了全公公义弟的身份,全公公大婚,掌印与夫人便是长兄长嫂,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场婚事只怕还得掌印和夫人主持。”
这个道理,江雁回懂:“就按你的意思办,婚礼上一切事宜,你和全府的管家对接,需要什么,用到什么,照办就是,别让人觉着我们掌印府怠慢了!”
管家连忙应了下来。
大婚到来的那日,江雁回被一番隆重收拾,先是里三层外三层服侍,然后又是繁复的头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用管家的话说便是,今日她要坐上位,受新人的跪拜,必须隆重。
到了时辰,她被接到了全府,便迎上了早已到达全府的沈焕,比之她的隆重,沈焕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他惯常的早朝便是这样一身,因此并不显累赘,反倒是她,乍然这身打扮,光是看着都别扭。
果不其然,沈焕大抵是被她连说话都僵着脖子的动作给逗笑了,看了看她头上的发冠,忍俊不禁:“好在也就只需撑一两个时辰,要不然,我怕你脖子都会压断!”
他贴着江雁回耳边说话,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两个人几乎靠到一起,举止暧昧,逼得那些好奇的目光不敢再看。
江雁回瞥一眼四周,略略靠近他怀中:“可不是,快压死了!”
她扶着发冠。
“掌印、夫人,全公公已迎回新娘子了,还请掌印和夫人入座!”
沈焕随即牵住江雁回的手,拉着她去正堂。
虽然全安只将昔日的提督府单独辟出来几个院落作为自己的府邸,但这次是大婚礼,为了庄重,还是把整个提督府并了进去,因此行礼的正堂正是昔日提督府的正堂。
沈焕和江雁回入座,便听到外面说“新人回来了”的话,紧接着,热闹的人群拥着新人进屋,不一会儿,江雁回的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堆如玉般的新人。
其实全安生得不差,再加上本就是太监,细皮嫩肉的,这一番打扮下来,颇为英俊,而一旁的傅雨薇身为金陵城的第一美人自不必说,只是第一美人配太监,难免让人闲话,但这些事情,江雁回早已习以为常。
她如今所经历的,正是昔日自己早已经历过的,算不得什么事。
因此此刻即便是面对着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她亦习以为常,镇定自若。
而一旁的沈焕自更不必说,就他那副长相,自小所受的关注也比她多得多,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全安仍旧是那副惯常的模样,不苟言笑,板板正正。
此刻,他拉着新娘子听从礼仪的指示摆天地,到了父母这头,他直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朝着沈焕和江雁回叩拜。
倒是一旁的傅雨薇动作颇为僵持,还是被一旁的嬷嬷再三提醒,方才不情不愿拜了下去。
“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眼瞧着新娘子被送走,宾客一下子围了上来,给全安道贺。
全安应付了一番,看向沈焕和江雁回道:“还请义兄和义嫂入席上座。”
“恭喜你了。”江雁回让下人把她带来的礼送上,“嫂嫂祝你和新娘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全安收下了她的礼,礼貌地微笑:“多谢义嫂!谢谢义兄。”
沈焕略略颔首,这才带着江雁回去了宴场。
金陵城的大婚习俗是晚上迎亲,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整个全府却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不少人借着这桩喜事与沈焕攀近乎,一个两个找他喝酒,好在沈焕酒量好,酒过三巡,也只是微醺。
等到宾客散去,沈焕与全安单独说了几句话,他们这才回府。
傅家的这桩事终于了了,压在二人心口这么久的大石也终于松了下去,接下来,便是沈焕后头的计划了,只等着叶家凯旋归来,以皇帝祭天之机,安排大计。
三个月后,叶家凯旋的消息终于传遍朝廷,朝堂欢庆,连带着整个金陵城也包裹在喜悦之中。
而更喜悦的还有叶俏再次怀孕,这一次,叶俏尤为小心,腹中胎儿三个月了才让外界知晓,竟连江雁回也是后来才知道。
叶家立下军功,叶俏又怀孕,这对俞贵妃来说可谓当头棒喝,俞太尉近来时常来到掌印府,之于他究竟与沈焕说什么,江雁回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出来必然是接下来的应对。
“看俞太尉的动作,必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这个时候司礼监真的不出手,俞家倒向皇上那一边也未可知!”
书房里,江雁回替沈焕研磨,分析着如今的局势。
“叶家越是高调,俞家便越不会把希望放到皇上身上,放心吧,这个时候,俞家除了司礼监,依靠不了别人!”
“其实叶家这么高调,只怕着急的不止俞家一个!”江雁回想起什么,忽然道。
沈焕看向她:“你指的是?”
“苏皇后。”江雁回看着他,“叶俏固然对俞贵妃有威胁,可更大的威胁应该是皇后那边,如今俞贵妃和叶俏都是皇上身边的宠妃,俞贵妃生下一子,背后有司礼监做靠山,叶俏若生下儿子,背后有叶家和萧家,这二人不论谁赢,对她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她如今还能坐稳,只怕也是在暗中等待着时机!”
江雁回说起这里,想起昔日皇后的所为:“皇后是相国之女,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昔日她也曾拉拢过我,是极懂利害关系的人,如果她还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这江山之位,只怕必然在想着法子运筹帷幄,如何波动宫中这摊本就风云暗涌的局势。”
沈焕笑了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江雁回在他身侧坐下来,“我只是在想,到时候我们是否能安全脱身,毕竟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还有全安那里,他可是死守着义父的吩咐,盯死了司礼监,若是发现你有异动,必然不肯放过你!”
“如你刚才所言,叶家与俞家水火不容,皇后又作壁上观,暗中插手,其实利用好这一点便足够了!我们的胜算便是,我们不窃取一兵一卒,只是从此消失在这启梁朝堂之上,于各方势力而言,我们不是威胁,反而是成全。”
“可我只怕你卸下这一切,反而给自己带来麻烦,若不能走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危险的便是你!”江雁回忧心忡忡,她不知道现在的选择对不对,只是她实在厌倦朝堂的争夺,一想到日后要和那些熟悉之人兵刃相见,她便只觉胸口压着一顶千斤巨石。
她的孩子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没的,她不希望再来一样的命运!
“放心吧!”沈焕握住她的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走最后那一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江雁回靠进他怀里:“沈焕,不管怎么样,你得保全好自己,你保全了自己,才是保全我和我们未来的孩子!”
沈焕拥着她,亲吻她头发,“好!”
九月末,叶家的大军终于班师回朝。
皇帝亲自摔了文武百官到城门外迎接,可见对叶家之庄重。
叶大将军刚下马便直接对着皇帝叩拜:“臣叶威不负皇恩,已将北金阻隔在忽吉之外,成功逼迫北金退兵,从此北疆边境,可保十年太平!”
他的身后,萧培陵也跟着叩首跪拜。
“很好!”皇帝十分愉悦,不止亲自扶起了叶大将军,还把一旁的萧培陵扶了起来。
“朕听闻这次战役,亏得你率领三千轻骑冒着性命之忧潜入北金军营,烧毁他们的粮草,与叶大将军里应外合,这才顺利逼退了北金,这次能凯旋而归,换我启梁北疆十年太平,萧侯,你攻不可破!”
“是皇上对臣的信任,才让臣有了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臣不敢居功!”萧培陵跪在地上,初次作战,他才读懂了父亲当年的坚持,为何非要他从军。也唯有在马背上,他才能看清自己的未来和使命。
萧家本就是顺应沙场而生,看见了北疆的辽阔,看到了战场的残酷,才越发懂得自己肩负的责任,护佑百姓,才是萧家最大的使命,也是父亲未完成的遗愿!好在如今,他跟随着叶威做到了!
他们把北金人赶出了忽吉,从此使得启梁固若金汤,再不必在外族人的担忧恐惧中度过,哪怕只是保十年太平,也足以让启梁养精蓄锐,更加强盛!
“好!年少有为,不揽功,不自傲,萧爱卿,你担得起萧侯之位,亦不输你爹当年的风采!”
提起他爹,萧培陵袖中的手握成拳,待到起身之后,便在人群中寻找沈焕的身影。
若非这个人,当年他爹也不可能枉死,如今他终于立下战功,又与他一搏的本事,这一次,他定不会让这个凶手逍遥法外!
沈焕察觉到人群中的视线,静静与萧培陵的锐利目光对上,他一笑,迎着人群走了过来。
“恭喜萧侯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萧培陵见不得他这张虚伪的脸,连半分笑脸都不愿意给他:“看我平安无恙地回来,是不是很失望?”
沈焕扬起眉梢,露出讶然的神情:“萧侯为何这般说?你击退敌军,护住了北疆的太平,本司高兴还来不及,为何会失望?”
萧培陵冷哼一声:“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害我爹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沈焕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走到另一边去和其他的人说话了。
宫里办了庆功宴。
江雁回作为掌印夫人自然要出席。
她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裙,梳上简单的发饰,这才从掌印府出发,去往宫中。
沈焕今日陪同皇帝接完凯旋大军便直接入了宫,所以这会儿他在宫中并未回来。
等江雁回到了宫门口,从马车中下来,刚好看到另外的方向有一人正好下马车。
“夫人,是全夫人。”玉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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