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楼的包厢内,已经喝醉的容妙嫣闭着眼睛,嘴里不知在呓语什么。
“外面有个独臂的宫女,带着公主府的人来接宁安公主。”包厢外,传来游鹰低沉的声音。
顾澜知道,那个独臂的宫女,就是曾经钱贵妃的贴身宫女紫苏,因为在钟粹宫救了妙嫣,现在是容妙嫣身边的大宫女。
妙嫣听见这个名字,短暂的清醒了一下,拉住顾澜的衣袖,温温软软的说:
“顾澜......你能平安的回来,还和从前一样,真好。”
她此生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来青楼,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见到顾澜。
顾澜拍了拍容妙嫣的小脑袋,将她交给了紫苏。
临走前,顾澜将一支包好的糖人递给宫女:“劳烦姑娘等公主酒醒后,交给她。”
“奴婢遵命。”
包厢内,只剩下了念夏和顾澜,以及角落里的容珩。
容珩许久没有饮酒,刚喝了两口,眼前便出现了几行重影。
他怎么看见,念夏和顾澜抱在了一起?
容珩瞬间就酒醒了,猛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没看错,顾澜不但抱着念夏的腰肢,还......埋胸!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提剑杀了顾澜这个禽兽;
还是该给念夏倒杯冷水清醒一下。
念夏瞥了一眼自家怒火中烧的弟弟,轻轻地拍着顾澜的肩膀,温柔的说:“小五别激动,小侯爷是想她娘了,你看,她睡得很香。”
容珩走上前,咬着牙,低沉的问:“顾澜,你在做什么?”
顾澜抬起头,喃喃自语:“珩兄,你什么时候长一个?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嗝......”
顾小侯爷打了个酒嗝,场面一度十分荒唐。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一次打开,子衿闯进来,先是看见这场景,瞳孔地震了一下,然后强装镇定的朝容珩等人行礼,开口道:
“奴婢奉侯夫人之命,来接世子回府。”
身后的游鹰看见念夏怀里的顾澜,眼神暗淡了几分,面露难色:“那个......这位姑娘硬要闯进来,属下没法拦住。”
“你是没法拦住,还是不想拦住?”念夏挑了挑眉反问,“这位是,子衿姑娘?”
游鹰默然。
子衿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又见自家公子醉意朦胧之中,还吃着人家豆腐不撒手,简直没眼看:“奴婢就是子衿,姑娘是——”
念夏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张纸条,交到子衿手里:“这是你家公子给你求的方子,我写在上面了。”
子衿:“?”
她接过方子,念道:“木瓜炖雪蛤,丰......”
下一刻,子衿俏脸一个爆红,把纸条死死攥进手心。
“行了,别抱着姐姐了,回家去吧。”念夏将顾澜交给子衿。
走出乌鹊楼,街道上,早已有侯府的马车备好。
子衿看了一眼重新戴上面具的容珩,低声询问:“您是要——”
容珩目送着顾澜被扶上马车:“照顾好你家公子,晚些时候,我住堂屋。”
随即,他和念夏走回楼里。
子衿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臂弯中的顾澜,低声问道:“公子,他还不知道呢?”
夜风一吹,顾澜浑身一激灵,酒醒了大半:“不,不说这个。”
乌鹊楼里,容珩垂下眸,淡淡地对念夏说:“杜常宁来消息称,等京城今年的芍药开散后,他就继续去游历各国。”
念夏取了水烟,轻轻地呷了一口,道:“这与我有何关系?杜先生想去就去呗,哦对,他年纪大身体不好,他那徒弟似乎又是个小孩子,我得派各处的人暗中照看他。”
“杜常宁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念夏一怔,摇了摇头:“我在京城可以帮你,我也放不下这座楼。”
容珩低声道:“你若想走,便给她们一笔遣散费用,将她们的卖身契毁掉便可,她们是去是留,自己决断,你可慢慢安排这件事。阿姐,你该放过的,是自己。”
念夏低下头,烟雾升腾,掩盖了她妖娆的眉眼:“听说魏国临安的荷花,冠绝天下,美不胜收,若是能去看看,似乎也不错呢。”
容珩不再言语。
念夏的心里有一座囚笼,里面,是死去的夏荷和她自己。
乌鹊楼外,定远侯府的马车刚离开不久,一队禁军便匆匆赶来。
“统领,据说顾小侯爷今日在此处喝的大醉,刚刚,已经被侯府的人接了回去。”
禁军之中,一身暗红玄甲,面容冷峻的宋执走出来,抬起头,深深的看着门边上乌鹊楼三个字。
“统领,这座青楼,可有不妥?”
“这楼是谁开的,去查。”
“是。”
马车里,据说酩酊大醉的顾小侯爷已经酒醒,她饮了子衿准备好的醒酒汤,又洗漱一番,将自己浑身的酒气都散尽,才问:
“妙嫣是如何得知,我今天会去乌鹊楼?”
子衿说道:“宁安公主猜到了您欲自污,不会第一时间回府,所以她一直都派人盯着府兵的动向,府兵接到您的信,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自然会暗中去乌鹊楼附近查看,她也就知道您要去这里,再询问花魁之后,便包下了天字号包厢。”
顾澜莞尔一笑:“不愧是妙嫣。”
子衿顿了顿,又用更谨慎的声音说:
“公主这半年做吏部风宪,掌监察百官之职,已经能和韩安德在吏部平起平坐,皇上还将张奉才手底下内司监的一部,交给了她掌管,这是太后都无法插手的。
就是苏丞相,如今都很看重他这个皇孙女,想和她重修旧好。”
顾澜内心舒畅,她撩起车帘,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景,也看着黑夜里,在远方若隐若现的高耸皇宫。
“妙嫣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妄想插手朝政,却没有实权的宁安公主了......可那又如何,小姑娘终究要长大,她掌权,这是好事,我高兴。”顾澜轻轻地说。
顾澜当然高兴,妙嫣是原书中从未提过的人物,可是实际上,她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是被那座皇宫埋葬的沧海遗珠,现在的她,靠自己的力量,不会被任何人一笔带过,轻易抹去。
这样很好,谁说大燕只有金戈铁马,男儿意气呢。
子衿望着顾澜,半年前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的双眸一下子泛起了泪花。
“打住,顾子衿,你可别哭我身上啊!”顾澜回过神,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喏,这是走之前答应给你买的。”
子衿打开包裹一看,是东四街的云片糕。
她绷不住,捂住嘴巴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摇头:
“奴婢是没想到,您会如此想宁安公主,还有,奴婢这半年好想您啊,想您是否吃饱睡暖。您是何等娇贵之人,那么多年,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怎么就能走了几万里路呢。”
顾澜伸手,
子衿把自己绣的手帕交到她手里,
顾小侯爷拿顾子衿绣的手帕给顾子衿擦眼泪。
“这段时间,是妙嫣在暗中为我奔波,我才能上交兵权后,轻而易举回了京,你认为她现在执掌着许多权力,变得心思深沉,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她就是得心思更深沉一些,我作为朋友,才能放心啊。
妙嫣是在做自己,做自己的人是勇敢的,就像你,也可以随着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子衿抹着眼泪,似有所悟的点头:“公子,你若是男儿,子衿一定嫁给你!”
顾澜勾起红唇,凑近道:“对了子衿,你说妙嫣变了,那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长大了?”
子衿:“......”
过了许久,马车在侯府停下。
顾澜解下龙泉剑,整顿衣裳,再次低头嗅了嗅,确保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一丝酒味儿了,才问道:“子衿,你觉得我这身帅吗。”
子衿先下车为顾澜撩起车帘,道:“还行,就是有些......”
“瘦了。”
侯府门口,周夫人一袭青衣,身影在夜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照亮了回家的路,定定的看着顾澜。
顾澜走下马车,拾阶而上,站到周夫人面前。
自己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
周夫人的眼里泛着泪花,声音温柔:
“澜儿,怎么瘦了?”
顾澜鼻翼一酸,笑着说:
“因为想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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