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彭园画的身影消失于茫茫原野,章华荔才回到慕容笙身旁,在他身上使劲踹了几脚:“刚才你为什么不说?彭姐姐就是想听你说一声喜欢她,你为什么不说?”
她情绪激动,不能自已,趴在慕容笙身上嚎啕大哭。
自始至终,慕容笙都没有言语,跟个小孩子解释不清的,她又不懂什么叫男欢女爱。
“画儿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慕容笙忍痛问道。
荔枝神情悲伤,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慕容笙不再多问。
章华荔气呼呼地起身,往远处走去,慕容笙问她去哪儿,她只道:“你个懦夫,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荔枝,不要乱跑,这里是荒郊野外,有猛兽出没。”慕容笙劝道。
章华荔回身轻蔑一笑,讥讽道:“就你这样还想保护我?”说罢扬长而去。
慕容笙伤势严重,起身都困难,还怎么保护章华荔,郭姓死士与两千弩军被团灭,郭效忠察觉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追兵将随之而来,目下荔枝一走了之可比与慕容笙待在一起安全多了,他已经亏欠了彭园画,不想再亏欠这个小丫头,于是没再劝阻。
慕容笙静静地躺在草丛中,暗暗运功疗伤,但伤势过重,根本提不上气。
不多时,飒飒的脚步声迫近。
慕容笙眼睛向后一瞄,发现是荔枝去而复返,心想这丫头还算有良心,假装不解道:“你回来做什么?”
“你以为人人都会像你一样无情无义吗?我既然答应过彭姐姐要照顾你,那便一定会遵守约定,把你送走了我再去找她。”
慕容笙心中诧异道,送走是送终的意思吗?这小妮子带在身边可是个大隐患呢。
荔枝扶着慕容笙穿过空旷的原野,来到最近的一处山涧,这里有山有树有水,适宜隐蔽,还能遮风挡雨,在这寒冬季节确是一处难得的藏匿点。
天色将晚,夕阳残血。
松木苍翠,林中是厚厚的积雪。
山涧溪水结了冰,冰下有流水潺潺声。
二人寻到半山腰一处山洞以为栖身之地。
章华荔简单收拾了一下山洞,扶着慕容笙靠石壁歇着,出洞捡了些干柴生火,洞中寒气被驱除,暖和了许多。
趁着天没有完全黑,荔枝出洞到林中寻找食物去了,慕容笙担心她的安危本不想让她去的,但此刻除了靠她还能有什么办法,便没有阻止,只嘱托她务必要小心,早去早回。
过了一个时辰,天完全黑了,荔枝还没有回来,慕容笙开始有些焦躁不安,拄着树干勉力支撑着走到洞口观望,并大声呼喝荔枝的名字。
此时,洞外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风雪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走来,撩起衣襟抱着鼓鼓的东西揽在怀中,应该是吃的。
慕容笙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章华荔毕竟是年幼,见到慕容笙满脸的忧虑之色,心中颇为感动,先前的埋怨一扫而光,说道:“笙哥哥,我没事。你快回去坐下,你有伤在身,不宜多动。”
她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搀扶着慕容笙到火堆旁坐下,将怀中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约莫有十来个野果,有些还烂了,动物的牙印清晰可见,她一脸歉疚地说:“我本来是想着逮只野兔的,怪我不好好练功,武功差,跑的没兔子快,只能吃这个了。”
借着火光,慕容笙见她脸上有划伤,鲜血都渗出来了,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料想肯定是天黑路滑,在林中磕着碰着的,慕容笙伸手替她揩去了脸上的血渍,许是吃疼,她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他苦笑道:“吃这个就很不错了,本来是我照顾你的,换成你照顾我了,我还有什么奢求的。”
慕容笙拿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苦涩难吃,却还是笑着咽了下去,并接连吃了三四个,嘴里直念叨着好吃。
荔枝也吃了一个,才发觉有多么难以下咽,却没有点破,小心翼翼地吃着。
寒冬林中紧缺食物,成熟可食的野果早被小动物吃完或贮藏起来过冬吃了,荔枝能捡到的都是未成熟的,所以不好吃。
“笙哥哥,明天我一定逮到野味给你吃。”荔枝很坚定地说道。
慕容笙呵呵一笑,“就吃这个就行,等我养好伤再给你猎野味吃。”
荔枝傻傻地哦了一声,显然是对慕容笙的轻视感到不满,“笙哥哥,你不想知道彭姐姐去哪儿了吗?”
慕容笙略一停顿,又继续吃野果,没有回应。
他隐隐觉得,彭园画的离开,绝不会是答应父亲不再私自离开狼族这么简单,他想知道缘由,又怕知道。
“彭姐姐知道你只身入戎州凶多吉少,便带着我赶回狼族搬救兵来助你,彭军师将她困住不让她走,更别说借兵一事了。万不得已之下,彭姐姐答应彭军师远嫁高丽,才能借来三千精锐南下。”
“什么?远嫁高丽?”
慕容笙整个人都懵了,脑袋嗡一声响,险些昏倒过去,只看见荔枝嘴动,不知道她说什么,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们父女谈话的时候我便在帐外偷听,狼族与高丽接壤,边境常年滋事不断,两国经过磋商,采取联姻手段以维护和平,高丽的公主嫁到狼族,狼族的公主嫁到高丽,但狼族族长膝下无女,只能找一个贵族女子代替,彭姐姐的相貌家世最符合了。”荔枝说到此,一脸哀伤。
慕容笙听说过高丽,在狼族以东,东海以北,距离中原千万里,据传是极度蛮荒之地,彭若来怎么忍心将爱女嫁到那种地方去?
慕容笙终于明白当时彭园画为什么会那样问他,原来是生离死别,今生最后一面。
他心中无比懊恼,悔恨不已,为什么没说出喜欢,像她那样聪明伶俐、身份显赫尊贵的美丽女子,当世哪能再找得到一个?沈幽雪、徐漠烟、雒阳都未必及得上,他是怕自己这只丑小鸭配不上画儿罢了,从一开始都是。
慕容笙心底痛楚,眼睛一酸,落下了悔恨的泪水,呢喃道:“原来黄大仙说的抱憾终身竟是如此!”
“画儿,我喜欢你,曾经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可惜这话彭园画已经听不到了。
伤重的慕容笙心底一热,血气上涌,晕了过去,靠着石壁睡着了。
章华荔含泪为他盖上了衣服,半夜又为他换了一次彭园画临走留下的金疮药。
世间伤心,何如斯,苦了多少伤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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