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营大帐里的宴席,显得有些粗陋,没有丝竹之乐、没有美人陪宴,酒食也比较简单。
沐岑菀十分乖觉的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对宴席上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无所动容。这本来就不是她应该来的场合,可伊浩却偏偏要带着她来,说是要让他的王父见见她。奇怪的是,太子伊宁也没有反对。按照初次见太子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应该是十分不待见自己的。
晋宣王或许是太高估自己了。觉得双方应该能给他这个国君一个面子,不至于当着他的面就拆场子。
可事实是,这几日的智晟被打得血红了眼,鄢黎统帅的北军,一开始按兵不动,默不作声吃了他几百前军,之后又声东击西,啃下他两个营寨。昨日两军前军遭遇战,他又中了埋伏。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宴席上的鄢黎,已经百般忍让,奈何智晟有意挑衅,让,又有何用。
桌子突然就被掀翻,原因仅仅是因为季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愿赌服输。
“好一句愿赌服输,这句话你们给我记好了。不要到输了的时候,又来和我讲什么仁义。”智晟邪笑着,盯着鄢黎一字一句说完,一甩猩红的披风,冷笑着就往帐外走去。
“智晟,国君还在此处呢,你如此嚣张,目中还有王法吗?”满座静默,却只有小小的王子浩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智晟怒喝道。
智晟顿住了身形,肩膀一阵抖动,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过身来看向伊浩,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却换上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邪魅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嘲弄:“是,王子浩,微臣无理,国君刚刚说,希望两军以谋见胜,晟现在就得赶回去好好谋划一番呢。王子浩深得国君宠信,比太子说的话还有分量呢。王子浩且说说,晟尊奉王上旨意回去思谋,符不符合王法?”
智晟一句“比太子说的话还有分量”,立刻让伊浩和伊宁都脸上变了色,他这句话虽是挑拨离间,但说的其实也不无端倪,近一年,王上确实言语举止之间隐隐透出了一些改立储君的想法,智晟如今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其实就此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众人极力回避的事,突然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伊浩大怒,指着智晟喝道:“智晟,你休要挑拨离间,胡言乱语。”
智晟却仰头哈哈大笑,国君尚且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会把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吗?嚣张狂笑着,已转身大踏步离去。
南军的另两位主将范旭和中行策,见智晟离去,也起身离席。沐岑菀微微抬头,见中行策还是十分有礼的朝国君和鄢黎拱手行了个礼才转身出去。范旭却莫名其妙看向沐岑菀阴险一笑,然后和智晟一个德行一般,嚣张离去。
范旭的那一眼,让沐岑菀心底陡然犯凉,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她总是心惊肉跳,先是太子伊宁眼底的杀意,现在又是范旭透出的阴诡之气,更是让沐岑菀确信,一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可是,可是,究竟会是什么事呢,她一条砧板上的鱼,如何才能猜透这其中的诡谲。
晋宣王伊卫一脸铁青,紧紧握着玉爵的右手肉眼可见的狠狠抖动,可见已经怒极,然则,一个手里只有五万亲军的国君,轻易怎能发怒。他为什么想改立储君,他为什么强忍屈辱斡旋六卿之中,谁不知太子伊宁孱弱无能、沉迷酒色,谁不知晋国的几十万大军分别掌控在六卿手中。王室中兴,靠他一人独木难支,而他的浩儿,小小年纪,豪气干云,有勇有谋,堪当中兴大任,他何错之有。
“王父,宁儿先扶您回王帐休息吧。”太子伊宁默默走到宣王身侧,眉头紧皱。
伊浩倔强的唇紧紧咬着,目中有强忍的泪光衬得他那双清澈大眼更加晶莹透亮。他一言不发,也走到了宣王身边,伸出双手去搀扶自己的王父。
伊卫看到自己爱子如此懂事隐忍的表情,心中一痛,瞬间就像老去了十岁。可是,他还得撑着他国君的架子,他怎么能这样就被打倒。
“近日武攻辛劳,三位爱卿也下去歇息吧。”伊卫轻轻推开了伊浩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威严。
鄢黎、奚华和季同赶忙起身,向三位尊贵的王室贵人行礼,退出了大帐。
沐岑菀无所适从,也慌忙起身,跟着三人离开了大帐。
“菀儿,这两日在王营,王子浩对你可好,有没有欺负你。”见沐岑菀跟来,奚华好心的转过身来等她。
沐岑菀抬头看了一眼鄢黎,他也停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身。
“欺负倒是没有,只是饿了一天肚子。”沐岑菀今晚坐立不安、心惊胆战,根本什么也没吃,现在才后悔不该虐待自己。
“是吗?呵呵,那菀儿跟我回去吧,我帐中有好吃的。”奚华摇着羽扇,这个长得过于秀气美丽的少年,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弯新月,十分的想让人亲近。
“可以吗?”沐岑菀满怀期待,却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鄢黎。
然后冰冷的声音就传了来:“菀儿应该随我回去了,王子浩没经我点头就将你带走,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王子浩的人了?”
沐岑菀一愣,随即有些不忿,被王子浩带走是她愿意的吗?带走的那日,明明玉麒也在,他怎么不去怪那个护卫保护不周,却来怀疑她想攀高了。
随着鄢黎回到戊营,果然得不到什么好待遇,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就将她打发到摆放着地图和几张座椅的前帐,睡冷冰冰的地上。
抱着行礼站在黑黢黢的前帐,回身看向透出烛光,有床又温暖的后帐,沐岑菀的气就十分的不顺。
气鼓鼓的抖开被褥,里面却掉出来一包东西。沐岑菀好奇的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竟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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