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安安长大了!
这个子原本只到自己腰间,如今已是到胸口了,原本圆胖的身子抽条了,圆圆的小脸儿也现出了棱角来,大眼儿越发明亮了。
她常年练武身子康健,这样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呼呼的河风之中,只着了粉绿的单袄长裙,裹着身姿窈窕,玲珑有致,眉宇间疏朗大气,虽少了江南女儿的温柔乖顺,却多了大方坚韧,不似那河边的蒲柳柔弱,室内的花朵那般娇艳,却多了灵动鲜活,如那天空上飞翔的雨燕,身姿矫健,自由坚强,满身的自信令得男儿家见了都不肯移开眼睛,怪不得那徐二公子会对安安动心!
这样的女子,身于凡世却是能脱了红尘,但凡有志的男儿都会想要这样的伴侣,一同做这雨中的飞燕比翼而飞,安安当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武弘文看着看着,又目光恍惚起来,
“父亲?”
武馨安歪着脑袋看向出神的武弘文,却听得他长叹一口气道,
“安安,你的婚事,你自家做主,你只需记得无论你以后婚配何人,父亲都会一心支持你的!”
武弘文此时可是不知晓,隔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这句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武馨安越发疑惑了,
“父亲这是怎么了,怎得又突然说起我的婚事来了?”
武弘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那徐二公子与你可是交好?”
武馨安点头道,
“倒是有些交情的!”
“哦……只是有些交情么?”
武弘文有些揶揄的瞧向女儿,试探道,
“那徐二公子论身世,论人品实在是上上的佳婿人选,安安便不想将他抢过来,给父亲做女婿?”
武馨安再是精明,却是在情事之上开窍甚晚,这也怪不得她,一来她本就对嫁人之事心淡,二又对徐二公子无心,闻言认真想了想道,
“抢过来倒也不是不成,配二妹妹倒是不错,配三妹妹却是年纪大了些!”
武弘文闻言一愣,半晌才醒悟过来,哈哈大笑,
“你……你这孩子……哈哈哈哈……”
原来……我们家安安根本就没动心,是那姓徐的小子一厢情愿罢了!
哈哈哈!好好好……
果然不愧是我们家安安,岂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子便能勾走的!
武弘文一阵大笑,笑的武馨安莫名其妙,见他这脸色是由阴转晴,不由心中暗叹,
“我听关妈妈说,这进了四十的妇人,有不少脾气都阴晴不定,时时莫名发脾气,原来……不光是女子,这男子也是如此……”
官船在初春的河面之上静静的滑过,往那京城的方向而去……
京城北镇抚司之中,金八两看罢信,转头瞧向那窗外坐着的英俊少年,笑道,
“那丫头要上京了!”
少年手持医书,却是眉毛都未动一根,目光还在字里行间游走,只是鼻子里微微嗯了一声,便算做是回应了!
金八两见状叹气道,
“那丫头来了也好,成日价对着你这锯了口的葫芦,我都快闷死了,她来了总还能陪我说说话!”
裴赫闻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她来了,难道还能将这北镇抚司当成自家后院,随便进出不成?”
金八两哼道,
“她不能进来,我可以出去见她!”
裴赫不理睬他,只是看了一眼桌子上沙漏,
“时辰到了,您应去给大都督诊脉了!”
金八两也看了一眼沙漏,气恼不已,恨恨道,
“这到底是哪一个缺德鬼下的毒,将老子生生困在这里四年,若是让老子知晓他是谁,必要每日给他下一种毒药,不下够四年,便不算完!”
说罢提着药箱骂骂咧咧的走了,裴赫放下医书,看了一眼大门处,却见一名锦衣卫力士匆匆进来报道,
“裴小先生,刚回来了几名兄弟,受了重伤还请您过去瞧瞧!”
那锦衣卫的力士言语间对裴赫极是恭敬,裴赫点了点头起身,放下手里的书,迈步往外走去,却是一转头看了一眼那桌上那封金八两遗留的书信,伸手取了一块纸镇将它压在了桌面上,这才转身离去。
锦衣卫这一回出去办差,一共出去了十五个人,只回来了八个,个个身上都带了伤,此时一个个躺在木板上,正不停的呻吟着,有名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的汉子迎上来道,
“裴小先生,您瞧瞧……这些兄弟们身上都中了刀伤,流出的血全是紫黑色的,想来是中了毒,兄弟们服了随身的解毒散,没想到这伤势却更重了,竟是血流不止,一路从河间回来,这……这眼看着怕是不成了!”
裴赫闻言皱起了眉头,凑过去仔细查看了伤口,又取了一张白帕子沾了些鲜血凑到鼻间闻了闻,想了想道,
“这伤口是有些奇怪,应是刀剑之上涂抹令人伤口无法愈合的毒药,你们服的解毒散有行气化瘀的功效,反倒是将伤口处的药性激发出来了,这才血流不止!”
“这……应当如何是好,还请裴小先生救命呀!”
这伤口不能止血,便是流血也要生生将人给流死的!
裴赫想了想道,
“先清洗伤口……”
一旁有人取了清水将八人的伤口一一清洗,裴赫从随身的医囊之中取出自己特制的银针,细长又微微的弯曲着,针尾处带上鞣制好的细羊肠线,在伤口处一勾一挑,便如那闺中的女子一般要将伤口缝起来。
他下手又快又准,针脚细密均匀,面上神色淡然,仿佛不是缝的翻开的皮肉,而真是在绣花一般,待伤口缝合之后,又捣碎好几种不知名的药,细细的敷在伤口上,用白布一裹,果然不见有血渗出了,众人见了心里立时都是一松,
“裴小先生果然厉害……虽说年纪小小,但这手底下的活儿,当真是干净利索,比他师父金八两都不遑多让!”
裴赫两世为人,说不得都是吃医家这碗饭的料,这四年来合金八两与刘重九师兄弟二人之力,共同教授他,裴赫那都是有多少学多少,仿如那沙地灌水一般,生生将二人肚子里的存货榨干了,若不是裴赫实在了年纪太小,差在了阅历之上,单论书本上的东西,二人已是比不上他了!
待得裴赫处置完伤者之后,刘重九也过来了,见着这情形不由也是皱眉问那汉子道,
“苏百户,他们这是去了何处办差?”
那苏屠应道,
“在河间府……”
这拨人一共是十五个,原是为暗中彻查河间府知府刘子清贪污之事,初始时传出消息倒也是一切正常,只待到差事办完回转京城时,在半路之上被人埋伏,十五个死了七个,剩下八人个个带伤,随身的证物也被人给抢走了!
“看来是这刘子清怕罪行败露,杀锦衣卫灭口?”
刘重九有些不解,
“锦衣卫是甚么人,他刘子清不会不明白,杀了锦衣卫的人,不过就是饮鸩止渴,他就不怕锦衣卫再派人拿他?”
苏屠也是不解,半晌咬牙道,
“这事儿自然是要禀报大都督,还要大都督为我们兄弟报仇才是!”
这厢苏屠进去见大都督陆炳,陆炳正端坐在堂上,上衣脱去露出精壮的身子,后背上布满银针,若是立在他身后,便可见他后背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在银针间四处游走,金八两伸出中指与食指,并指戳刺,每戳中一次那活物,陆炳便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虽说他是极力忍耐,但也听得出来应是十分痛苦。
此时间外头来报,
“大都督,苏屠求见!”
陆炳头也不回道,
“让他进来!”
“是!”
苏屠进来跪下,
“大都督,河间府那边出事了!”
当下将事儿一说,陆炳听了眉头微蹙,一挥手道,
“再派人去查……”
顿了顿回头问金八两道,
“这一回倒是有擅使毒药的高手,金先生那徒弟医术了得,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金八两闻言想了想道,
“大都督,老朽那徒弟书本上的东西学的齐全,只就是缺了历练,能有这机会见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厢将裴赫召来把事儿一讲,裴赫闻言应道,
“听从大都督召令!”
陆炳闻言点头,
“即是如此,收拾一下即刻便动身吧!”
“是!”
众人退下之后,陆炳对金八两道,
“金先生这徒弟倒是做锦衣卫的好料子,性子沉稳,遇事冷静,放到陆某手下调教几年,必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
金八两却是苦笑一声道,
“大都督,若是能让这小子心甘情愿进锦衣卫,老朽倒要多谢大人,只这小子八风不动的性子,无欲无求的,也不知这心里倒底是想的甚么!”
有的时候金八两甚至觉着自家这徒弟根本就不想活着,每日里吃饭睡觉看书照病,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以便装得像个人样罢了,实则这小子那心跟古寺里的老僧一般,那是古井无波,半点儿不染尘世!
陆炳笑道,
“年轻轻的儿郎,那能没有点子热血,一辈子还长着呢,总有他在意的东西或人的!”
金八两笑道,
“但愿老朽这有生之年还能瞧见那情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