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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可退(1 / 1)

夜里攻城是很消耗兵力。夜战有很多,但夜里攻城很少。拓跋捷辙敢这么做,除了因为谍作的谍报,还因为对面是王昀霁。

当号角在夜色中吹起时。火把下的王昀霁的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夜镇岳城注定无眠,长安也会染上一种血色。等到夜市结束后。

当威武将军韩倩围住汉平伯府时,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当他推开那面虚关的门时。一袭黑衣缓缓从屋中走出。

黑衣像是被汗浸湿了一般,一路走来,甚至有水珠滴落在地上。要不是那剑尖上犹有红色,和在月光照耀下落在白色路径的血,就如同一个刚劳累回来的人一样。

那人走到韩倩身边时,侧身行礼道:“见过威武将军。奴家怕是动了胎气,劳烦将军将奴家送回去。”

说完便向街角的马车走去,韩倩想了想,便令手下将军去处理。自己快步跟上那女子。

到了马车旁边,韩倩问道:“你没事吧。”

女子遮着面,看不出来悲喜,轻声道:“和他比起来,没事。”

“我是问你有事没事。”

女子淡淡道:“受了点伤。”然后上了马车说道:“活不过四十了。”

韩倩无言,她今年就快三十了。他攥紧拳头,说:“何必呢?”

“何必呢?要死的不是你,是王昀霁,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说让我问问老皇帝为什么?问问这大临为什么?难不成是王昀霁就该为了这大临去征战,去死?难不成是我陈槿曦就该活着守寡?”

韩倩道:“陛下说阳肃他或许可能会有一线生机。”说完,他自己都对这话产生了怀疑。他不敢去直面陈槿曦的目光。低着头,只觉得鞋尖很远,像在雾里。

“你们也知道或许、可能、一线很可笑吧。”她的声音略显哽咽,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不知道吗?可他还是去了。因为大临需要他这么做,需要一场战斗让大临安稳下来。”

两人沉默许久。

韩倩说道:“以你的实力。对付三品不应受太重的伤。”

“你应该告诉谍报司那帮废物,那家伙应该在二品顶峰,不在阳肃之下。这么样一个人就隐藏在这天子脚下,呵呵。”她不在是那种娇柔的姿态,而是一种冷静的态度,甚至有些冷漠。

韩倩应了声,对她身上的变化有些了然,他知道以后草原那边派来的细作,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陈槿曦确实是个温柔的女子,但那只是对王昀霁来说。没有人会小看一个一品高手,哪怕那个高手是个怕鬼的女人。

“我可能还会出手。但三品以下,需要你们自己来。”

陈槿曦登上马车,说道:“你来驾车。”

韩倩没有回答,坐上那辆略显朴素的马车,缓缓地向着前方驶去。

这一夜,京城注定被血水与月光洗礼。

陈槿曦闭目靠在马车的箱壁上,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已经有很久没碰过剑了。

今天她要尽量多地出剑,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一天以一品巅峰之境出剑。

她突然想起了人生第一次练剑时的光景。那是跟他相遇之后。

其实她性子并不是杀伐果断的那种,是跟了他时间长了,才沾染上了的。

陈槿曦握紧了手中的剑,强使着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她咬了咬牙,让语气平淡地说道:“去卢阳王府。”

韩倩没有立即驾马而去,问道:“你不会是要……”

陈槿曦冷冷地打断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你也不该听。”

“那位不会见你的。”

陈槿曦说道:“他见不见我,我都要见他,见不到,我就杀进去,让他见我。”

韩倩无语,驾车向卢阳王府驶去。路上不时见到有军士闯进一户户人家。

从城南到城北,到处都充斥着喊声和哭叫声,韩倩脸上愤怒的神色愈发严重,他知道长安城里会有细作,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难道大临就如此不堪吗,让他们连一丁点的希望都没有吗?放着自己国家的人不做,去做他国的狗。韩倩咬了咬牙,低声说:“真想把这帮人杀了,看看他们还是不是人。”

陈槿曦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有这群人,才会导致王昀霁现在在边关那么危险。

她也想如此谩骂,可是却因为自己的性格,没有骂出口,她是个武夫,却并没有沾染那种习惯。

她坐在车内缓慢地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接下来的卢阳王府之行,对于她来说,很可能是一场恶战,她不得不做出一些防备。

路程不是很长,但韩倩走的很慢,他倒要看看,这长安城里有多少人不是他大临的百姓,占几成,他就要去南边屠几座城。

他不是王昀霁那种虽然噬杀,但却还有一丝人性的存在,他韩倩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就算被后世的史书记上又如何,他韩倩从不在意自己的身后名,他只知道只要是大临人,就应当为大临国土与尊严战斗。

大临建国三百年来,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颠覆,就是因为大临人之热血亘古不凉。

到达卢阳王府,韩倩止住马车,与陈槿曦到了声先行告辞,便握着拳头向一座侯爵府邸走去,那是他平时最交好的一位侯爵。

今天这里也来人了。他要问问这位昔日一同奋战过的同僚,究竟是什么让他安心做了别国的狗。

拳头被他捏的嘎吱嘎吱作响,他向来人点了点头,问道:“他还在屋里坐着吗?”

来人道:“启禀大人。侯爷还在那里。”

韩倩知道即使那人是细作,但依照大临军方的规矩,只要他还没有被皇帝剥夺爵位,他就还是大临军方的侯爵。

韩倩推开房门,看向那位仍坐在自己椅子安稳的侯爷,说:“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成为一条狗。”

“韩大人来了,火气何必那么大吗?”这位被朝堂上文官称有儒将之风的定野侯依旧面色平静。

韩倩脸色更加不好了,冷笑道:“没想到。你都这样了,居然还如此镇定自若,不会是被那群厚脸皮问文人称赞的家伙。居然还能够镇定自若,很是不错呀。”

定野侯沈均笑道:“你呀。到底是个憨货。”

韩倩不再应答,伸出手就向前打去,这时一双手紧紧握住。韩倩望去,是护国公钱俊。

钱俊冷喝道:“你这家伙。也不问清楚了。”

“什么问不问清楚?这院子里的士兵不就是来抓他的吗。”韩倩冷冷地说。

“你这家伙。除了不骂人外跟那群不识大字的莽夫有什么差距。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这个威武将军的。不如和陛下说一声,去当个杂号将军。我是来找定野侯商量一下西北的军务的。陛下明日要开大朝会,别的事就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了。”钱俊没有看他,很平静地说道。

韩倩挠了挠头,说:“那怎么有这么多兵士围着?”

“我一个国公带着几十个亲卫还不行吗?再说了。就凭你打得过沈均?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滚出去。下回还是得让他们穿我自家的军服来。再碰见这么个憨货,得烦死老子。还不滚,老子就上了个厕所就差点打起来。”钱俊骂道。

韩倩不敢应声,只好告了罪离去。想着过些日子再来找沈均赔罪。出了门,看见那个和自己点头的兵士,踹了一脚,也不说什么,然后径直向门走去。兵士无奈地揉了揉腿,自己怎么和这位爷说话了呢?摇了摇头,接着巡逻起来。

屋内,钱俊看向沈均,说道:“你的身体还没怎么好。这家伙不会是来试探你的吧。”

沈均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会。这家伙和我平日交情不错。是以为我也叛国了,才会过来问罪。你就算不相信他,也应该相信阳肃的人品。”韩倩和王昀霁是生死之交。

钱俊说道:“那个家伙别的可以挑剔,但人品和忠君这两件事确实不容置疑。”

沈均收了平静的神色,脸上透露出凝重的表情,说:“那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沈俊叹了口气,说:“能有什么看法?听天由命吧。反正我是活不下来。即便是他王阳肃恐怕也不行。”

“你也这么说吗?反正我是不信命的。我相信认定终可以胜天。”沈均脸色诚然。

钱俊没有反驳,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沈均停了一会儿说道:“不谈这个了。”然后他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咳嗽一声,但还是有点沙哑地说道:“陛下真地下决心了吗?这次大战,赢了,我大临十年无变患。但败了,陛下的名声不会太好。以后若上了史书,怕也只会得一个恶名。”

“陛下想来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了我大临不会败的。”钱俊平静地说道。

沈均道:“既然我们都这么认为那就该商量一下,这场仗接下来该怎么打。不管阳肃那边成不成功,咱们都会包围住那三十万人。”

钱俊道:“陛下已经调了二十五万北军和东军。甚至连大内禁军也调了近十万。”

“陛下还是不放心五大营啊。也是,这次被捕的将军中,会有八成的人是五大营的。说不准陛下会撤销五大营。到时候你这个五大营总督可就有大活要干了。”沈均说,然后一边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那四个字分别是一个“围”字,一个“驱”字,一个“堵”字,一个“尽”字。

钱俊来了兴致,说:“哦。你这四个字都是什么意思。”

沈均指了指“围”字,说道:“围,及这次战役之后的第一事,围住胡羯国那三十万人。要不惜一切手段与代价,只要伤亡人口不过三万,就不能放弃。第二字驱,就是驱赶这些人向南进入国土,像驱赶牛羊一样。让他们本能的以为那里土壤更加丰沃,而那里我早已派人过去肃清壁野了。第三堵字,就是堵住一切他们可能突围的道路。第四个字尽,你应该知道,犯我大临者,虽远必诛。他们既然选择侵犯这片土地,那么就要用他们的鲜血来为这片土地贡献养分。我大临的国土不是任何人都不可以侵犯的。”

钱俊道:“你这四计确实是缓解边境的宝贵策略,但这可是绝户计啊。你这比陛下的骂名还要严重。”

沈均说:“钱兄,你觉得咱大临的官吏怎样?”

“还可以吧。”钱俊看向沈均,沈均摇了摇头,钱俊然后说道:“好吧。确实是不行。”

“我很早就对他们失望了。而且明日朝会时,你会发现发现。被捕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那些文官。当然那些自诩清流的家伙基本里上是不会有的。他们把名誉看的比金钱和爵位什么的珍贵多了。但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还要为大临这么做吗?”

钱俊摇了摇头,问道:“不知沈兄是为何?”

“我对他们失望。可我没有对大临,对百姓,对陛下失望。但我本想用更激进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那样很激进,但我可以赢得一个美名。可因为一个家伙,没错,就是王昀霁,我不决定那么做了,我决定退一步。我决定相信他和大临的将士们。你可能觉得我的话大逆不道。可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告诉陛下,我不相信陛下,更不相信那所谓衮衮诸公。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陛下,这些计策是为了大临和大临的百姓。而不是为了朝上诸公和陛下的所谓身后名。”

钱俊没有回答,有些话沈均可以说,但他钱俊是皇帝的亲信,不可以说。他躬身向沈均行礼,说道:“沈兄大义。钱某不敢效仿。但一定会让自己的孩子学习的。”不敢效仿,是臣忠君之言;而愿意子孙学习,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敬佩之意。

沈均没有说话,转过身面向窗前,望向不远处卢阳王府的灯火通明。然后转身问道:“你说小曦会退吗?”

“这我就不敢说了。师妹的行事风格一向特立独行。我不好推测,但我以为,以师妹的脾性,多半是会退的。”

沈均笑着说:“你知道为什么你还入不了一品吗?就是因为你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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