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临承天六年三月,首辅高泓安起草了一本奏章。这是一本注定会记录在大临历史上的奏章。名为《谏平帝疏》。高泓安在其中写到:
臣闻古今成大事者,必开拓他人所不即。自先皇崩殂,陛下即位,承先帝之德与诸臣之旧章。大临有缓缓复苏之势,然臣以为国之大者,当变而前行。是故世人常言,祖宗之法不可废绝。今大临之患由在此也。
大临之患在于军政及朝中诸同,臣请升靖天司其主为二品,与各部尚书同立,监察百官及军政琐事。
且臣听闻五大营腐弊不堪,其中多有卖官鬻爵者。臣初闻不以其为,而臣遣谋士前往,查其根本,才觉其言犹有未彻。臣观五大营之状,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呜呼不敢言。此五大营者,已不可称陛下之军也。总督为部下所欺,每日不可见兵士,而是以其家之私兵所蔽其目。且五大营可分三属,其一为世代之兵士,其二为诸大臣之子弟,其三为诸将之私兵。世代之兵士多穷苦潦倒,生活无以复继,而诸大臣之子弟又享军饷而不受训,至于诸大将之私兵,名为私兵,其本为诸将之家奴。臣请陛下废五大营及诸将军之私兵。
……
臣斗胆以劝陛下鼎新除旧,变法而通,以绝大临之弊患,兴先皇之道,铸大临不世之威名。
宫里传出皇帝震怒的消息。但也只是震怒,当天夜里皇帝就下令禁军围住五大营,收缴了所有兵械,并将人隔离起来。而私兵和靖天司,以及其他事项都不在重提。
平帝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他想用拖来解决这件事。
只是他们没想到,只过了不到一年。就发生了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平帝遇刺了。
大临的一国之君在自己的后花园中被人刺杀了。事情调查得异常顺利,当天就调查到了是靖天司进入宫中汇报的人。
甚至于连朝堂中人都会觉得这件事情很有隐情。但是经过很多天的调查,甚至于皇帝都亲自下场,可还是得出这个结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所有人还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经过调查,有人发现那个女子在动手的前一夜里,曾经去见过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大临首辅次子的正妻。人们都开始猜测这件事情是不是跟高泓安有关系。
让人震惊的是,那人就在查出这件事后,被发现惨死家中。是被人用缢死绳子的。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高泓安。
就在这时,一向很少露面的卢阳王站了出来。
他以一种严厉的口吻在朝堂上训斥皇帝罔顾祖宗礼法,竟然废黜祖皇帝在开朝时设立的五大营。而且他认为应该严格调查和皇帝被刺这件事情有关的所有人。
当天夜里,皇帝下令大理寺调查了高泓安的次子。经过大理寺调查,人们得知了一件令他们无法相信的真相。
原来是高泓安发现皇帝太过优柔寡断,竟然派遣原来在靖天司中的儿媳联系之前的朋友。以国家兴利说服对方,让对方刺杀平帝。
当天夜里,皇帝下令抓捕高泓安。第二天早朝有人上疏高泓安的十大罪。并下令三法司会审。
大临承天七年四月。
大临原首辅高红安被斩于京西菜市口。
其家中成年男子以叛逆之罪尽处以斩立决。
其余人尽以流放之刑。
有很多人都认为这件事情有猫腻。
可没有一个人敢公开站出来。
因为朝堂之上最大的势力卢阳王站了出来。卢阳王是先皇帝的兄弟之一,因为卢阳之变的关系。卢阳王一直留守京中。先帝对其极其溺爱。甚至曾有人戏言,先帝可能不传位于太子,而是传位于卢阳王。
高泓安在先帝活着时,也曾经和他说过关于卢阳王的问题。只不过先帝认为卢阳王身世过于苦涩,而且忠心耿耿,不会有这一问题。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先帝去世之后,卢阳王突然拉拢朝中大臣。在东派南派和京派之后,又分立了卢阳派。甚至卢阳派还有一家独大的趋势。
只不过百姓们并没有这一看法。卢阳王是一个文质彬彬,雅善随和的好王爷。
但是高泓安的死并没有换取五大营的重新创立。甚至于皇帝加快了对其他将领的私兵取替。
因为皇帝在朝中说道,连一个文官都该有刺杀本帝的心,你们这群手里有兵的人,怎么会没有呢?
在百姓的口中,突然开始流传一句话。大临的衰弱将从平帝手中开始。
他们居然开始同情高泓安的死,这位早年想要谋反的首辅,竟然早就看出了这个皇帝的不堪。如果当年他的行事成功的话。说不定如今的大林会变得更好一些。
大临承天十年。平帝下令废除靖天司。据朝中大臣所说,这件事情就是由卢阳王提议的。但是没有人,反对这件事情。因为他们发现靖天司管的事情竟然多了起来。甚至于有人开始派靖天司中的部分人员潜入各个官员的家中开始监察。
只不过即使废除了靖天司。定野侯沈均依旧活跃在朝堂上。
因为朝堂之中,除了已经故去的首辅高泓安,护国公钱俊和平帝外没有人知道沈均就是靖天司司主。
虽然废除了靖天司,并没有抓捕靖天司中的任何成员。
甚至于那些已经被众人所熟知的靖天司成员,也依旧保留着除了靖天司身份之外的职位。
夜里当钱俊来到沈均家中。
这二人,一位是先帝最为器中之人,一位是当今皇帝最为器中之人。
钱俊最近很清闲,当高泓安死后,他就一直在家里待着了。本来他还在京中领着一些闲职,但是在高泓安被处刑后就就请辞了。
“你来了啊。坐吧。”沈均看着钱俊前来,摒退伺候他的婢女,亲自为钱俊倒了一杯茶。
钱俊问道:“你现在还坐得安稳?”
“那又如何?高首辅被抓还在同我饮茶呢。”
“你那时同他饮茶为什么不带他走呢?”钱俊质问道,声音中透漏出一丝严厉。能够听出他的急迫。
沈均平静地说:“你以为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啊!”他的神色平静,可他却在声嘶力竭地吼着。
“我不想救他吗?你知道高首辅和我怎么说的吗?他说,他知道自己是这么个下场,甚至他说这就是他自己所谋划的事。但是他还说了,别得都好说,就是对不起平儿和平儿的夫人,以及那个进宫的孩子,两个好孩子就因为他那样死了。他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让我怎么做的话,连一句嘱托都没有。他对先帝也只是说了一句,可怜先帝聪明一世,却也留下一个败笔。”
“甚至于他还在担心你是不是会怨他。高首辅就给韩大人留了一封信。我看了,是告诉韩大人应该知道他的用意,甚至还问了韩大人黔陵的潮水大不大?但是韩大人看不到了。因为在先帝之后,韩大人就走了。韩大人走的时候,我特意去黔陵看了他一眼。韩大人说不要告诉首辅大人,不然只剩下首辅大人一个人,他会没有那种决心的,他会怕全天下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首辅大人这些年,年年给韩大人写书信,都在我这里。你说我为什么不带他走?”
“他们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我们连一时都忍不住嘛?我们要忍得住才行。我们要在最后告诉他们,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说完,沈均已经是泪流满面。只是他没有哭,他很久没哭过了,很多年很多年,自从阿爹和阿娘没了之后就是。人们都说哭泣流泪,可是哭泣是哭泣,流泪是流泪。一个像来孤独的人,只可能一个人流泪,不会对着任何人哭泣。
钱俊也是忍不住地擦着鼻子。
那个夜里,两个人煮酒与月光,煮酒与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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