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她骑马于东城门外,与家人顺利会合。
关琅早已备好马车,片刻不敢耽搁,朝着通州赶去。
马车上,小小的盛昭还不懂这次离开意味着什么,他坐在沈君若怀里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有好多天没看到爹爹了,我想他了!”
盛昭还太小,刘氏死后,一直吵着要娘亲,沈露华就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他的娘亲,宋铭便是他的爹爹。
马车上的沈家人一直沉默不语,听到盛昭这么问,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儿。
沈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华儿,你可都想清楚了?其实你若是想留下,也未尝不可!我们都不走便是了。”
“祖母,怎么能不走?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和离书他早已写给了我,从今往后,我与他,再无任何干系,他做他的高官,我当我的平民。”
沈潜则道:“华儿,你要知道,这一走,再回不了头!”
沈岳抓了抓头,“二姐,你为啥不让姐夫跟咱们一起走?去了平凉卫,让谭大将军给他个小将军当当,不也照样威风?”
沈潜一巴掌拍在沈岳的后脑勺,咬牙切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傻子来?”
“爹,你怎么又打我头?越打越傻你不知道?”
沈君若挨着她坐着,把怀里的盛昭交给林氏,抱着她的手臂道:“二姐,你别难过,我们支持你的决定,你说走我们就走,你想留下,我们都陪你留。”
沈露华笑了笑说:“咱们好不容易可以离京,干嘛都说这些话?我真没什么,一开始我选择嫁给他,我就是想着他厉害,能帮咱们摆平不少事情,你看,他和离书都给我写了,我哪还能留下?”
她一边说,一边要去拿和离书,被沈老夫人制止,“华儿,你自己想清楚了便好,那东西不用拿出来了。”
她的手僵住,一家人又陷入沉默。
一路快马加鞭,用了近两个时辰到达通州码头,巨大的商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令人叹为观止。
沈潜扶着母亲颤巍巍地走上跳板,沈岳抱着盛昭,沈君若牵着盛涵玉,林氏挽着沈露华,依次走上甲板,杜妈妈木莲这些沈家的老仆早已在甲板上迎接。
紧跟着,起锚扬帆。
关琅告诉她,船上的水手有一半是他从平凉卫带来的人,另外就是荣濯和那群少年,已早早上了船,听她指令。
她让关琅去安排家人的住宿,自己走至船头。
白雪停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看着船慢慢离港,她望着远方,默默对着宋家的方向,在心中说了句,再见了,宋彦卿。
此时只有白雪看到,她脸上流下的晶莹泪滴。
宋铭醒来时,房里出奇的安静。
他再疲累,总会准时在早上卯时初醒来,从未睡到日上三杆。
他摸了摸略有些沉闷的头,是什么原因致使他这样,不须猜测已有答案。
从床上翻身坐起,瞟见屋角无忧无垢齐齐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发一言,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抬眼瞟到桌上放着一封信,他赤脚下床,身上的寝衣整整齐齐,是她昨夜亲手替他穿上的。他慢慢朝着那张放着信的桌子走过去,看到信封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宋彦卿亲启。
他平静缓和地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她只写了寥寥数字,告诉他,那封和离书,已被她填上日期,凤熙元年,三月二十五号。自此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欠。
所以,她这是走了吗?
无忧无垢二人不敢抬头,直到瞟见一张纸飘落在地上,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叫她们两人震惊!无忧轻轻抬头看了一见,见他木然站着,一动不动。
从一开始,她便与他明说了,这是一场用来交换的婚姻,他帮她荡清仇敌,她助他步步高升。
现在,她就用这寥寥数字,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各不相欠?那他的孩子呢?她凭什么带走?
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对她这么好,就真的感受不到吗?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走?
他伸手捂住绞痛不已的心口,终究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再也技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喷出的血将地上的信星星点点沾染,紧跟着,他彻底倒了下去。
“少爷……”
无忧无垢二人上前来查看,他已昏迷不醒。
宋铭再次醒来时,钟淮坐在床边。
他挣扎着要起身,被钟淮按住,“大人,我已飞鸽传书至平州情报处,待他们上岸,全力阻拦。”
“可查到是何人带她离开?”
钟淮答道:“是关琅!利用白家商船做掩护,船上带的,是自平凉卫过来的骑兵,若想拦下,可能得费一番功夫,倒也不是没有希望。”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还是他?原本,她早就知道沈家与平凉卫那边的关系,一直算计着这一切啊。
宋铭闭上眼睛,没有出声,良久,捂着心口咳了两声,方才声音嘶哑道:“算了,放她走吧!她还怀着身孕,别伤了她。”
钟淮叹口气,“大人,我刚收到消息,太后那边得知沈家出逃,十分震怒,已暗中派了人分水路旱路追堵。”
“你速去安排人,将太后的人拦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大人!”钟淮想了想又说:“大人请放心,大夫来过了,你是因急怒攻心,气血逆行,方才吐这一口血,胜在年轻,底子不错,好生养着,没什么大碍。”
宋铭靠坐在床头,闭目不愿再多说,钟淮正要跨出门槛,宋铭又道:“钟淮,先别告诉我祖母她离开的消息,就说她被我送去别苑养胎了,五个月之后,抱个婴孩过来,送给她瞧瞧便是了。”
钟淮又应了声是,转头离去。
沈家人乘着白家商船,一路顺风顺水到达平州。原先他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风平浪静,未起任何波澜。
直到看见平凉卫派来的骑兵接应,一家人总算松了口气,从此彻底摆脱上京城中的人和事,那些权利争端再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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