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军啊,看来看去,还数我们这边安逸舒畅哪。”
枪炮的声音,隐隐从黄土岭诸地传来,山海关总兵马奎,凝神倾听一会,转过身来,对密云总兵唐同笑道。
“是打得很激烈!”
一身精致甲胄,打着大红披风,策马坐在一匹神骏健马上的唐同,同样凝神细听。听了马奎的话,他叹道:“黄土岭各地的奴贼,防守坚固,要攻下山岭啊,可大不容易,杨帅他们怕要损兵折将了。”
他面上担忧,其实语中不无兴灾乐祸之意。
马奎心下冷哼一声,这个小白脸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阴着呢。
不过面上他嘿嘿而笑,说道:“不过洪督自有安排,我等服从军令便是。”
唐同竖起了大拇指:“马帅说的是正理,我等身为军将,督师怎么安排,我等怎么做便是。特别马帅久经军伍,这老成历练,办事实心,小弟跟着马帅啊,心里就是踏实!”
马奎笑道:“唐将军啊,凭我俩的交情,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他看了看身前身后的军阵,神情中不无傲然之意:“督师让我们守住松西,我马奎可以在这里说一声,只要我与唐将军在,定不让鞑子的一兵一马,越过松山堡,威胁攻打黄土岭的友军!”
唐同又是一阵奉承,二人言笑晏晏,亲热无比。
二人接了洪城寿军令后,立时将兵马拉出,部署在松山堡西南的一处丘陵上,离己方大营约有二里远。
此次入援辽东,唐同领军一万,马奎率军三万,当然,都只是号称,实数都少了几千。二人的扎营地点也在松山堡的西面,位于松山河的两岸,虽然河水流量不大不过就饮水来说,二人的兵马,却比其他部队便利许多。
此番布置,唐同留了一千人马守营余者七千人马,有三千是他正兵营的马步战兵。剩下两个营,分别辖内一参将,一游击带领,马步比例三七开营内多战车与拒马。
马奎则拉了一万人出来,正兵营五千人马,大部是骑兵,剩下也分两个营,统将都是参将。
此次入援,马奎号称麾下人马是最多的,不过各将心怀鬼胎,论起实际的兵马控制力。马奎不但与辽西总兵刘肇基、宣府总兵杨光泽二人不能比,便是与大同总兵王鹏也不能相比。
毕竟王鹏一正兵营,一新军营,本部人马,达到六千多兵马的装备,也比山海军出众。
宣府与蓟镇都号称大军镇,本部人马却远远落在后面。论起声名威望和皇家禁卫军的关系,也远远不如杨光泽与王鹏。马奎等人自然是心下嫉妒不爽。
不过马奎能任山海关总兵,还是有能力的,他一眼相中了营地西南这块丘陵高地。
只要盘据此处,布下大阵,不论清兵从西面或是北面来(南面暂时不说,难道清军还能从杏山堡那边过来?)都无法忽视该处明军,为松山堡东面的攻山明军,提供坚实的后方凭障。
与大明传统的军阵一样,二人兵马也都是车营在前,骑兵在后与两旁。看布下军阵也久了,太阳慢慢高升,马奎眺望远方,西面的旷野,久久没有动静。
他嘿嘿笑道:“看来今日西线无战事,松山附近的鞑子兵,都到黄土岭去了!”
唐同整了整自己的披风,也说道:“是啊,如马帅说的,我等今日安逸了,不动一兵一刀,这守护后翼的功劳就到手……”
他话没说完,忽然眼睛瞪大了,就见前方原野,一道黑线蔓延过来。
二人立时脸色一变,均想:“今日怕是难得安逸了。”
慢慢的,清军人马看得清楚,猎猎旌旗,浩荡人马,怕超过了万人。
马奎与唐同脸色更是难看,均想:“看来要有一番苦战了!”
随后二人脸色一松,唐同笑道:“原来是汉军旗那些二鞑子。”
二人看得清楚,虽逼来的清军超过万人,不过多是八旗汉军的旗号。内中只有几千是八旗满洲的甲兵,一些八旗蒙古兵,外藩蒙古兵等。
再看看己方人多势众,又有坚固车营,有利的丘陵地形,只要坚守不出击,近两万人,对上鞑子一万多人还是轻松的。更别说,他们当中真鞑子只占少部分。
明军严阵以待,看清兵,同样在大阵前方约二里处,一个丘陵高地上下布下大阵。
忽然马奎脸色大变,唐同更是白脸都发青了,他哆嗦道:“那……那些二鞑子拉出是什么……”
马奎同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咬牙道:“是红夷大炮,看样子,火炮还不少,打十斤以上炮子的重炮就超过四十门……”
炮弹呼啸,一颗圆滚滚的实心铁球,自清兵阵地而来,所有环丘陵而列的唐同军与马奎军,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颗炮弹落下的方位。
轰的一声巨响,这颗炮弹激射在丘陵上,激起了大片的泥土。由于炮弹是落在斜斜往上的丘陵坡地上,所以虽然高高往前弹起,不过落下后,往下滚了几滚,就不再跳动了。
全军上下都舒了一口气,唐同与马奎也同样呼了口气。
炮弹就离他们的中军阵地不远,按二人的军阵布置,这片丘陵上,聚满了二镇正兵营的骑兵与冷兵器手。一个千总一个千总的间隔,每个千总间分隔得很开,当时军阵布置都是如此。
近两万人的军队,沿着丘陵上方与前方,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小方阵,从北到南,黑压压的都是盔甲兵器旗帜。丘陵下的平川上,则是一个个车阵,略成弧形的围着丘陵,以炮手、铳手、火箭手守护。
丘陵的北端,以唐同辖下一个游击守护,布以战车拒马,所处地形较平坦。他们这些镇内游营、参营的游兵,援兵,当然不可能与正兵营一个待遇,炮灰与较危险的任务,自然由他们先上,所以聚在外围。
而丘陵的北端,有可能遭受来自北面九峰山清军的首先攻击,算危险的地段,却由唐同部守护。显然的,唐同与马奎虽然称兄道弟,不过二者也不可能享受相同的待遇,这是实力作用使然。
这颗炮弹,落在骑兵大阵的前方空地,未伤一人一马,唐同与马奎哈哈大笑,马奎抚着自己的两撇鼠须,轻蔑地道:“鞑子的火炮,不过如此!”
唐同奉承道:“这也是马帅高瞻远瞩,把军阵布置在丘陵上,让鞑子的火炮。失去了作用与威力!”
二人又相互追捧,然过不了多久,清军阵地炮声轰隆猛烈。
那边的丘陵高地上又腾起了大股浓密的硝烟,随后数十颗巨大的实心炮弹呼啸而来。清军的火炮,此时调低了射度,不对向丘陵。却是对向了丘陵前方布置的各个车营。
轰隆隆声响,大颗大颗的炮子,落在了车营前后,它们或是射空,弹跳起来也没撞到人马。或是直接射在车营或撞在二镇的战车上,将那些战车击成碎片,横飞的尖利木刺,让身后中招的炮手翻滚嚎叫。
又或炮弹射入略后的铳手阵地,或是二镇参营游营的冷兵器阵地,在干燥坚硬的地面上奔跑跳跃,带起阵阵残肢血雾。一时间,哭嚎声四起前方车营战士大乱。
看他们的惨样布在丘陵上的二镇正兵营战士,也是一阵阵骚动,很多人面如土色,鞑子火炮,太凶猛了。
唐同看得目瞪口呆,脸色苍白随后他想起什么,大叫道:“对,鞑子有炮,我们也可以开炮!”
马奎没了先前的从容。说道:“他们的炮远在二里,我们车营的佛郎机,打不了那么远。现大明军中,除了朝廷炮营的火炮,怕是皇家禁卫军的炮兵才能打到他们。”
唐同如捞到救命稻草,说道:“对对,朝廷炮营的火炮,我们快速去洪督那求援,让朝廷炮营将火炮拉上来。”
马奎阴恻恻道:“唐将军忘了,朝廷炮营的火炮,早支援杨光泽,李辅明去了!”
唐同怒声道:“杨光泽,李辅明要支援,我们就不要支援了?难道我们二镇的兵马,是后娘养的?”
马奎冷哼一声:“怕在洪督心中,我们就是后娘养的!”
二人还在争议,清军的炮阵,又啸声四起,大波大股的炮弹,带着恐怖的尖啸声音,激射过来。
这波炮弹,声势更猛,因为清军使用了群子。
数百颗炮子横飞,便是炮子威力有大有小,射程有前有后,但大多射入明军阵中。无数实心铁球劈头盖脸过来,乱射、乱弹、乱滚、乱跳、乱砸,不时有战车与军阵中招,到处是血肉横飞,碎屑飞扬。
前方几个车营的明军,落炮之处,己经是哭爹喊娘,士兵到处乱跑,波及旁人一阵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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