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郁郁,终因允衡的到来而开颜。
转过了年,允衡便五岁了,在顾清玥的眼中,他长高了一点儿,一身青金色的衣袍衬得俊秀的小脸越发白净,两颊却还带着婴儿肥。他一来,凤仪宫便如同安静的池水中游进了一尾鲜活的鱼儿,也如一副精美的画被点了几笔,立时生动活泼起来。
毕竟大了一岁,允衡的规矩也越发好了。他先恭恭敬敬地给顾清玥请了安,才绽开甜甜的治愈系笑容,腻进顾清玥的怀里。“母后,我们换了新的先生。”允衡仰起脸,声音清脆,显见今日极为高兴。
“哦?”顾清玥扬眉,一副我很感兴趣的表情,鼓励他往下说,“嗯,许先生很年轻,父皇说他很有才华,让我和大哥随他好好学习。”允衡朗朗道。
原先在弘文馆中负责给皇子启蒙的梁老先生是个老翰林了,学识稳固扎实,不过他年龄已大,自觉无精力照看两个顽皮的皇子,去年便透露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之意,陆澜一直在物色新的合适人选,在皇子的教育上,他和天下普通的父亲一样,煞费苦心。以顾清玥的眼光来看,梁老先生虽然学富五车,但他实行的“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好读书不求甚解”的传统私塾式教育方式,并不适合允衡这样今天背了明天忘的孩子。为此,顾清玥特意向陆澜提了建议,新的先生要年轻,讲课要生动,要懂得因材施教。
“许先生?”顾清玥第一时间想起了许行舟,那个笑如春风、温润如玉的男子,又转念一想陆澜正让他在户部历练,接触实务呢,显见是要重用的。“嗯,许先生讲课特别有趣,他还会画画儿,讲完课之后,他还带我们画了画儿。”嗯,原先的梁老先生更注重于讲学。
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儿,“母后,我给你看看我今日画的画儿。”他转头,扬声唤道:“小顺子,把我的书袋拿过来。”闻声从殿外闪进来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太监,麻利地呈上书包,目不斜视的退下了。允衡打开书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卷轴,看起来很是珍视。
顾清玥看他慢慢打开,那献宝的样子,心中暗暗发笑,脸上却很期待:“母后看看,衡儿画的是什么呢?”看允衡眼睛发亮,“哦,是一匹马!”允衡得意地点了点头。顾清玥有些惊讶,允衡从去年见她经常涂涂写写,就对画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可今日,顾清玥才发现允衡虽然笔触稚嫩,但构思完整、线条流畅,很有灵气,竟于绘画一道初见天赋。
“这匹马画得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画上奔跑下来。”顾清玥尽量用幼儿能懂的语言给予夸奖。允衡听了,立刻开心得眯起了眼睛:“先生也赞我画得好!哦”他挠挠头,“先生也赞母后画的诗画册很有.....童趣。”他与有荣焉。
“说什么这么高兴?”顾清玥正专注聆听允衡手舞足蹈讲述上课的事情,她很注重允衡表达能力的培养。陆澜大步走了进来,玄色的大氅上有一层薄薄的落雪。“还下着雪呢?”顾清玥后知后觉,陆澜看她茫然有所悟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哦,某人不知道下雪了?是谁赶着下午去弘文馆送了衣服,却忘了自己的夫君?”顾清玥愕然:您进进出出前呼后拥,就康连海那人精儿,还用我操心呢。转念一想又觉心虚,允衡何尝不是一堆服侍的人呢?
陆澜看她蹙眉,似觉心虚,不由暗笑,却微微挑眉,站在那不动了:“你夫君可是整整劳累一天了......”声音低沉中带着磁性。
顾清玥嗔了他一眼,示意还有孩子在呢,一边起身迎上前去,含笑道:“是,臣妾接驾来迟,这就服侍皇上换了衣服......”一边踮起脚尖,解开大氅的系带。她是那种越熟悉越随意的性子,陆澜不由自主被她感染,如今两人相处,倒是越来越有寻常夫妻的样子了。
她将衣服递给身后的宫人,宫人便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外殿中只有一家三口,这是顾清玥定下的规矩,尽管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她依然并不喜欢做什么都有人陪在身旁。陆澜看她着家常的蜜色云锦暖袄,一张俏脸被地龙熏得暖红,眼波流转,低声道:“臣妾一直念着皇上呢。”虽心知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年后朝事不多,今日犹为顺利,陆澜看她一反前一段日子的恹恹,心中也很欢喜。
允衡上前请安,陆澜摸了摸他的头,携他一起坐下,问道:“今日夫子讲得可都会了?”好吧,顾清玥已是习惯了陆澜一见允衡,第一句必问学业的做法了。允衡点点头,一年来顾清玥有意无意创造他和父亲相处的机会,他已经消除了曾经对父亲的生疏,闻言便接着讲述这几日上课的情形,陆澜边听边频频点头,又让他去把先生不置的功课做了。
夫妻二人对坐闲话一回,陆澜便笑对顾清玥道:“还记得去年朕曾向你提到过前科状元许行舟吗?此人治水便出了一番成绩,在户部也干得有声有色,梁老一走,朕左思右想,没有找到教导两个孩子的合适人选,又想起你素日总说要通实务,不能死读书。索性把许行舟调了过来,先兼上一阵子吧。”
让状元来给小孩启蒙,陆澜也想得出来,顾清玥无语:”皇上岂不大才小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得遇名师至关重要。”陆澜摇头,又道:“况,为皇子师,亦是一种荣光,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他眸光似有深意。顾清玥眉心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道:“皇上深谋远虑,臣妾便是不如皇上想的长远。”听着这过于明显的吹捧,陆澜气笑,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巧言令色。”又温声道:“衡儿是咱们的孩子,朕自然要为他考虑得长远,你莫担心了。”顾清玥心中一暖,相处时间越长,越发现陆澜是那种为你默默做许多却不溢于言表的人,很多事情都虑到了前头。
“哦,说起来,许行舟与镇国公府还有点渊源呢,中状元前,他在镇国公府做过一年西席。”陆澜忽然想起来,又赞道:“你兄长眼光却是极准,能于微末中识英才。”许行舟,这个名字从舌尖念过,如点染橄榄,甜意中微带涩然,是记忆中遍寻不着的陌生人,却倍感亲切。
思绪纷转中,顾清玥讶然道:“臣妾竟是不记得了,许大人竟还教导过子钰,是子钰的荣幸。”陆澜颔首,又执起顾清玥的手,沉声道:“清扬文武双全,当年一同读书时,功课比朕好上许多。朕想着,等他腿伤好了,亦可弃武从文。“
顾清玥心念微转,嫣然笑道:“朝事,臣妾是不懂的,皇上只管与哥哥去商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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