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凤仪宫的一路上,康连海喋喋不休地为他的主子,叙说着对顾清玥的挂念,顾清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他声音越来越低,讪讪笑道:“娘娘恕罪,奴婢岁数大了,人就絮叨了。”
顾清玥摇头,悠悠笑道:“本宫想说的是,康公公可是记错了?还是皇上又忆起了什么心上人?适才公公言语中提到的人,并不是本宫呢。”
“什么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本宫还没死呢!”她面色一变,沉声道:“回凤仪宫。”
眼看前面便是太极殿,凤辇却要掉头,康连海心中大呼糟糕,他向来善于体察圣意,陆澜尽管从不表露于外,可他对自己的妻子终是与众不同,心中的日日挂念,化为朝事上的夙兴夜寐。眼见陆澜为相思所苦,康连海自是担忧不已,如今皇后娘娘不论是因何原因主动回宫,对皇上而言,总是好事一桩,他自是要为皇上在娘娘面前刷一把印象分,不料弄巧成拙。
“瞧奴才这张嘴!”康连海忙挡在凤辇前,陪笑着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奴才的错,随娘娘怎么惩罚都成!只是娘娘呦!皇上的旨意不能违背呀。”
“再者,今日天色晚了,凤仪宫并不知娘娘今日回来,也没有拾掇齐整,娘娘还是先到太极殿歇一宿吧,奴才明日盯着,定把凤仪宫收拾得让娘娘耳目一新。”
顾清玥似笑非笑看着康连海,康连海惯会察言观色,见顾清玥似有所松动,忙轻声呵斥抬着凤辇的宫人:“还不快转个方向,也让娘娘早些歇息歇息。”
陆澜不喜后宫窥探前朝,顾清玥其实甚少来太极殿,是以这一进来,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重重帏幔遮天蔽地,明黄和玄黑的主调下,是专属帝王的冷肃和庄重。陆澜的气息无处不在,令她透不过气来。
太极殿的掌事姑姑云雅迎了上来,态度恭谨中不失亲近,井然有序地带着一众宫人服侍顾清玥梳洗沐浴,捧上一摞崭新的衣裙,内衣外裳皆有,却与大齐的衣裙式样不大一样。
顾清玥挑眉,云雅道:“娘娘年初画的样子,皇上便让尚衣局送来了太极殿。”夕岚色长裙轻软如绮梦,绣着精美的木槿花纹,在手中如流水般滑了下来,倾泻如水月一般的光华,这是她在陆澜回京前,望眼欲穿的等待里一笔一笔描绘的花样,期待他看着自己穿上后的欣喜,后来,事多繁扰,自己早就忘了,也可以说是不在意了。顾清玥慵懒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康连海所说的睹物思人吧。
灯架上的烛火滴下盈盈烛泪,夜已深沉,陆澜还未归来,顾清玥自嘲一笑,不可否认,她仍然对他抱有期待,而他,却屡屡让她失望......
她不再等待,起身摘下金钩上的罗幔,也遮住了云雅的欲言又止,翻身躺了下去。
陆澜离开飞霜殿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
如意料之中,寝殿烛火晕黄,云雅与素绫侍立在门前,见了他如仪行礼。
“皇后已睡了?”云雅默了默,欠身道:“娘娘久等皇上不至,适才已经躺下了。”
陆澜神色未变,推门踱了进去。
寝殿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幽香,撩动着他的心神,他轻叹了口气,唇际却衔着一点微微的笑意,走到御榻旁,坐了下来。
身旁是朝思暮想的她,他却不能吐露丝毫心意,他望着她侧卧在御榻上的玲珑背影,枕着他平日用的枕头,半盖着他的烟萝纱被,长长的发丝蜿蜒在雪肩上,被摇曳烛火镀一层柔光,难言的静谧温柔,一颗疲惫焦灼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喉间微痒的感觉又传来,近日他泛了咳疾,但他不欲惊醒她,遂起身饮水梳洗后,才换衣躺在她的身侧,手下意识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他惊觉她又瘦了。
她被人扰了好梦,迷迷糊糊的,用他许久不曾听过的亲昵软糯的语气,轻轻叹道:“别闹了。”每每两人于床帏之间,情正浓时,她却体力不支,便会用这种娇娇软软的语气道累了,而她含羞潋滟的眸光,如雨后芙蕖般的粉色面庞,却事与愿违激起了他更深的兴致,又是一场飞蝶戏花的韵事。
陆澜一手支颐,俯身看她,她眸光轻抬,茫然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欣喜,又渐渐冷静,显然人已清醒了过来,微侧了头,眸光越过他的脸,望向帐顶的龙凤金纹,语声里便是惯常的清冷疏离:“皇上回来了?”
“贵妃想必已是无事了罢......”她悠悠问道。
“明霜和孩子,都很平安。”陆澜轻声道。
“那就好。”顾清玥阖上眼眸,一时也没什么可说的,睡意又袭了上来。
“清玥......”然而她注定不能安眠,陆澜炽热的唇落在她的额间、眉心,到唇间,他的气息令她不适,她素手挡在唇边,隔开他的亲吻:“陆澜,我累了。”眸中如水面无波,映照他的情动。
陆澜并不气馁,他的手搂紧了她,令她紧贴着他,捕捉到她呼吸的些微的急促,他笑了,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哑声问道:“一别半年,朕的妻子,是否已忘记了怎样侍奉她的夫君?或是,皇后该如何侍奉天子?”
顾清玥沉默,她不但是他的妻子,亦是他的臣属,天子的要求如何能够拒绝?若是他尊重她的意愿,也就罢了,而若陆澜展露了他的强势,她总还是要遵从他的。
她垂下眼眸,慢慢抬头,轻碰了碰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陆澜低低一笑,顺着她的触碰,加深了这个吻,感觉到怀中的曼妙身躯渐渐柔软如绵,贴着他的肌肤如云霞蔓延的霏红温热,他终是,难以自持......
对顾清玥而言,长夜,才刚刚开始,男女之间的亲密骗不了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陆澜心中亦是有她,两情相悦的夫妻,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若是两心如一,又为何不能同心一意?陆澜的爱,冷静、矜持、高傲、而又来去自如,这样的爱,是她所渴慕的爱情吗?爱,不应是高高在上的神秘主义,令另一人的心费尽猜疑......
“陆澜,我真的不懂你。。。。。”她的声音,在这满帐春色里,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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