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很乖巧。”沉默了半晌,顾清玥回道,当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看上去依旧平坦的腹部,便温柔慈和了许多。此前的四个月里,悲痛、担忧、害怕各种情绪将她裹挟,令她纵有猜疑,也无暇顾及腹中的小小生命。然而,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他懂得心疼自己的母亲。
宣成帝抚在其上的手一顿。
顾清玥心下一惊。君心难测,她眼波流转,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宣成帝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我担心衡儿的安危,”顾清玥眸光微暗,“玉麒麟从是小马驹的时候,就跟随衡儿,最温顺不过,为何忽然发狂,春日的溪边为何会出现白狐,又恰恰被允明看到。”
“我希望这是意外,然而,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我们母子,我一想到衡儿以后仍将会遇到这类危险,就后怕不已。”
她看向宣成帝,眸光明澈如水,语声微带了几分哽咽:“皇上,其实我和衡儿都无逐位之心,若可以选择,我愿带着衡儿远远离开这里,过平静的日子。”
她是试探,也是在委婉地表明心迹。
闻言宣成帝眸中阴霾暗涌,他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脸色沉了下来:“朕不许,你走了,朕怎么办?”他哑声问道。
“你放心,朕已下令彻查此事,不会放过害了衡儿的人!”他向怀中的人儿再次郑重承诺,向他示弱的她,不再浑身是刺的她,将落不落的泪惹得他心里酸酸疼疼。
顾清玥闭上眼睛,龙涎香沉郁的香气挟着男子凛冽的气息将她包围,却令她的心愈发沉静如幽潭。从昨日至今,她思来想去,若不能对抗命运,莫如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允衡受伤一事,告诉她退让和隐忍在这深宫之中,实则是一种懦弱。她要借天子之手,巩固允衡的储君之位,便自这次彻查之日起。
允衡醒来后,次日顾清玥以储君不应居于太极殿为由,请将太子挪回东宫,而她也顺理成章地搬回露华宫。出乎意料的是,宣成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瞬,便痛快地允诺下来。他向来心思难测,登基后更是如此,顾清玥懒怠揣摩他的心思,在得到他的应允后,毫不迟疑地收拾整理,带着宫人内侍浩浩荡荡地搬了回去。
甫一回到东宫,允衡用了药沉沉睡下,紫韵便跪下向顾清玥请罪,道是因自己照顾不周,才致太子殿下受伤,请求娘娘责罚。
“嘘!”顾清玥起身,放下挂在帘钩上的帐幔,她如今坐得久了,便觉腰酸背痛,不由哎呦了一声,紫韵忙伸手扶住,眼中微含忧虑,顾清玥压低声音:“出去说吧。”
紫韵小心搀扶着顾清玥走到外殿坐下,又往她身后塞了一只软枕,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问:“娘娘,您怀孕了?”自先帝薨逝以来,诸事纷扰,人心浮动,紫韵不得不将全部心思放到允衡身上,难以兼顾旧主,允衡受伤以后,她自责愧疚,于昨日惊见顾清玥和宣成帝的暧昧情景,更是心思忧沉,夜不能眠,如今她看向顾清玥的腹部,心中思虑又多了一份。
顾清玥握住紫韵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这是先帝的孩子。”她看向紫韵,这是陪原主与她一起走过往昔时光的女子,亦是她唯一可以放心托付允衡的人,她期望她能感受到,自己对于这个小生命的期盼和喜爱。
紫韵的目光不由温软,她蹲在顾清玥身前,轻声道:“先帝若是知道,定然欢喜得紧。”
是呀,若是他得知,便是素日再怎么沉稳,那一刻也必是欢喜的罢,彼时,他曾笑言,若是女儿,便是她的掌上明珠,大齐朝最尊贵的嫡公主,他要让她恣意明媚的过一生,若是儿子,那便不能松懈了,总要培养得文武全才,辅佐兄长护卫这大齐江山。如今,斯人已逝,她亦不得不感受岁月的炎凉荣枯,但无论如何,这总归是她和他心爱的孩子。
顾清玥的唇角微弯,她握紧紫韵的手,看向她含着歉疚和关切的眸光,缓缓道:“其实我很感激你,紫韵。”
“你无需自责,当日太子伴驾狩猎,你本就不能随行,我又怎能是非不分,怪罪于你?”她轻叹一声,“何况,若没有你,这偌大的东宫,我又怎能安心让衡儿独自居住?”便是陆澜在时,也因有紫韵,她才会由着性子,在西山行宫住上半年,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娘娘!”紫韵的眸中泪光闪烁,反握住她的手,颤声唤道。
“你我从来都是一心,无需多言,以后,还有赖你照顾她(他)呢。”顾清玥眨了眨眼,故作轻松。
紫韵忽然想起一事,看向顾清玥依旧平坦的小腹,急问道:“已有四月的胎儿,如何这般小?”她苦苦思索,忆起往事,自语道:“记得娘娘怀着太子殿下时,四月的时候,已经显怀了啊,活泼的时候,还会偶尔动一动。如今.......”思及此,不由心中一痛,几月以来,娘娘何曾有安心的时候,先帝、太后、新帝,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啊。
顾清玥怔了一怔,模糊记起前世见过表姐怀孕时,吐得昏天黑地的情形,记起她隆起的肚子与肿的腿,而这些典型的孕妇特征,她都没有,除了偶尔的干呕和恶心之外,她并没有感觉到这孩子的存在。
她手心微凉,这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罢?
见顾清玥因她的这几句话而深锁眉头,脸上的欢喜之色也不复存在,紫韵深悔自己多嘴,忙道:“是奴婢想得窄了,原是每个女子怀孕的情形都不一样,譬如德妃娘娘,她显怀得早,大殿下生出来也比寻常孩子大一些,可李昭容怀着嘉怡公主,从背后看,身形仍如少女一般。”
“紫韵,我有衡儿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我都记不起来了。”顾清玥抚额道。是她过于乐观了,忽视了陆澜当时的身体状况和她的心情,都是影响胎儿康健的因素。
“太子殿下是能折腾的,娘娘当时孕吐很是难受。”紫韵知道顾清玥那一病之后,确是忆不起过去的一些事情,闻言并未惊奇,只是轻声道,“殿下刚出生时很是瘦弱,可是长到现在,也是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俊秀少年了。”
“这个孩子更体贴母亲,娘娘无需担心。”她温柔而坚定地看向顾清玥:“她(他)会好好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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