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下午的雨,加上昨夜也下了许久,山间的小路都变得泥泞不堪,即使是这样程嘉余的脚程也极快,顾不上连裙摆都溅到了几处泥巴,在寺门口等了不到一会儿,就看到那条上山进寺的泥泞小路上出现了一行人。
为首的男子骑着马,穿了身半旧不新暗灰色的长袍,但是没有半点褶皱,便是一路上来都是泥泞也不曾见他沾染半分,甚至正皱着眉看着自己脚下的路。他身后跟着几个下人,两辆马车。
旁边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才抬起头来,他这一眼才让人看清,端的是疏朗清阔,长身立玉。
程嘉余老远就看见,往外跨了几步出去,看见程舰延的正眯着眼睛打量她,她不禁喊了一声,“爹爹……”
程舰延下了马没顾着脚下方才还十分在意嫌弃的湿泥,往程嘉余这边走边笑,“方才听他们说你在这等着我还不信,谁知你还真跑到这来了,深山寒气重得很,怎么也不注意一下……”
程嘉余出门出得急,原本没想过这两天会下雨,只穿了身颇为便利行走的春装,这下看着才发现有些单薄。
程嘉余嘴角扬着欢愉的笑意,“我不冷,爹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爹爹要到傍晚才能到呢。”
程舰延走到她跟前望着她一愣,伸手触碰程嘉余的头顶量到自己胸前,自言自语的呢喃,“果真是长大了,走的时候可没这么高……”
程嘉余失笑,挽住程舰延的手,“您一走就那么久,我可不得长高点?我说怎么看您都矮了一截……”
她挽着程舰延就要往松竹院的方向去,程舰延用另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何时矮了?瞎编排长辈,这是去哪?”
程嘉余仍笑盈盈的,“去松竹院啊,就是我们住的院子,那边又是松又是竹的,刚好对您的胃口……”
“什么叫对我胃口?松竹院这名字也忒俗了……不过,他们说你是昨日就来住下的,怎么这么冲动,这深山偏僻,带再多的人也不一定安全,你又多病……”
程嘉余弯着眉眼,打住了程舰延的碎碎念,“您当我想来不成?还不是您给弄的烂摊子,和雯郡主昨日上门去了,您还记得吧?当初荣王就是想将和雯郡主嫁过去的,谁知道您半路给人截胡了,人家八成来者不善,我不得躲出来?”
程舰延一下就听出了独女话语里的撒娇的意味,不免露出几分笑意,“是我的错,当初醉了酒戏言了几句,原本大家也是有默契不当真的,谁知道一下子成了别人的挡箭牌?”
程嘉余也没有真怪罪,她反而比较好奇程舰南和程舰延与镇北王府的关系有多密切,从程舰延的言语中听不出多少,但是眼下她也不想多问什么。
“不过你四叔跟我说过你跟那个顾明彦是认识的?而且他说顾家的这小子不错,你怎么看?”
程舰延的直言让程嘉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以前倒没什么感觉,眼下才发觉跟程舰南竟然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程嘉余忽然陷入沉默让程舰延心下一沉,他到底是愧疚的,程嘉余是他的独生女儿,他固然是真心疼爱的,没想到一不留神把她乱许了人,偏偏又是轻易不能拒绝的。
“你若是不愿,爹爹一定想办法……”
程舰延话音未落,程嘉余就低声制止了他,“你放心吧,他很好……”
程舰延听完这话先是欢喜的,脚步忽然就变得慢了,看着程嘉余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到底是我家有女初长成,程嘉余这个年纪也确实是“芳心暗许”“春心荡漾”的时候了,作为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觉得还小。
程嘉余低着头没看到,正想着顾明彦此刻不知道回京了没有,程舰延就停了脚步,“九九。”
程嘉余抬眼看去,程舰延唇角微微翕动,“你……你同我说说他吧。”
程嘉余莞尔,“爹爹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程舰延别开了脸,“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懂得害臊?”
程嘉余眯着眼睛笑,“女孩子家家的,干嘛对自己的爹爹害臊?”
这句话成功取悦了程舰延,他又转过头来看向程嘉余,“你还真是,一点没学着你娘……”
话是这么说,笑意却掩不住。
程嘉余还想撒娇,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远的声音,“老爷,小姐……”
这女声程嘉余并不熟悉,两人回头,身后远远的看到方才程舰延下马的地方正站着一对主仆,看着应该是从程舰延身后的马车下来的。
面前站着的妇人是个十分面上挂着温婉的笑,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连着披风都用的白色,头上简单的带着根素白簪子,看着十分素雅。
或者说,过分素雅。
可是长相却并非如此,红唇白面,俏丽的远山眉勾出她小巧的脸型,美则美矣,却免不了几分俗气。
那妇人向前几步,欠身,“妾身见过大小姐。”
声音也是温婉的,程嘉余笑意减了几分,“姨娘请起吧。”
这就是程舰延这些年唯一的一房姨娘,阮氏。
阮氏这些年一直跟着程舰延在灵州待着,让程嘉余一时都没想起来这号人,方才也是看她一身打扮才反应过来。
程嘉余这样大大方方受了阮姨娘的礼是有些于理不合的,尽管只是一个姨娘,但是到底是自己父亲房里的人,也算的上长辈,不过程舰延也没说什么,微不可闻的皱着眉,声音淡淡的,“你跟着过来吧。”
阮姨娘点头应是,程嘉余又挽上了程舰延的手,把人带去了松竹院。
程嘉余不愿跟阮姨娘打交道,奈何程舰延却说让阮姨娘住到程嘉余这一边来,好在阮姨娘身边只两个丫鬟,程嘉余把人安置在旁边的房间,阮姨娘也安分应了。
程嘉余不喜欢阮姨娘,算得上天性使然。她虽然记忆模糊了许多,却也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当年最爱穿的蜀地的一款精绣,那款蜀绣产出少,看着虽然薄穿着却十分暖和,程嘉余清点嫁妆时还清点出了两匹来。但是这匹蜀绣有一个缺点就是只做白色,崔氏偏爱,冬日里就常常一身的素白。加上她气质沉静,看着不免就给了人一种素雅的感觉。
而今日阮姨娘这一身,实在是东施效颦。她美得俗气,偏偏还效仿穿了一身的素白,看着十分的违和。
程嘉余本能的不喜欢,若她没记错,虽然当年阮姨娘是崔氏做主抬的,却不是没给崔氏添过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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