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走在前头,经花路,过朱廊,停在了摘星楼的后门。
陈木凉见老婆婆站定了,自然也就不再往前走,只是停在后门处看向了摘星楼。
老婆婆看了陈木凉一眼,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楼高不高?”
陈木凉不知道老婆婆所问为何,只是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高。”
老婆婆点点头,第一次笑着看了陈木凉一眼,笑眯眯地道了一句:“一会儿你爬到最高层,去那里面看个四五本书再下来。”
“啥?”
陈木凉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说道:“这爬到最高层就要半个时辰了,再看个四五本书不得到明天了?”
“所以,你如果看得慢的话,那小子的命,可就没了。”
老婆婆笑得皱纹成了菊色,一个拐杖将陈木凉啪地一打便打进了摘星楼内。
陈木凉只觉得一个踉跄跌入了摘星楼,再回头看时,后门已经咔擦一声被锁死。
“还带这样的???”
陈木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绝望地望向了盘旋而上的阶梯,叹了一口气。
“不许偷懒,我要考你的。考不过,直接一剂药送走那小子。”
老婆婆的话在摘星楼外响起,越来越远,飘忽得像个魔咒一样,令陈木凉一阵头疼。
“送走就送走呗,跟我关系又不大……”
陈木凉哼次哼次地爬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楼梯,不满地咕囔着。
但她一想到上官莫离要跟她索命的画面又一阵毛骨悚然,只能摇摇头深叹一气:“命惨啊……”
等陈木凉摸索到了最顶端的时候,那扇门应风而开,将一股纸墨香吹拂向了她。
“啊……这里这么多书的嘛……”
陈木凉随便看了一眼,只见整个顶端的楼层竟有大半都是落地的排排书架,只留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空处。
而那空处则是带门的透明橱窗,橱窗里齐齐摆着五颜六色的瓶子,令人眼花缭乱。
“这么多的书,我到底该抽哪四本才能救那小子呢?”
陈木凉困惑地将指尖划过了那些古老的泛黄的书籍,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可不敢保证所抽的书籍正好对那小子的症状啊……
“这简直比陈天河那老头儿的书还要多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我那时候十几年都没看完一本,现在要我看完四本,实在是太为难我了……唉……”
陈木凉头一埋,相当丧气地自言自语道。
她反正是对这些只懂个皮毛,索性凭着感觉来吧。
于是,她随手抽了四本书捧在了怀里,就地盘腿而坐,开始朝着书架拜了拜,跟拜佛一般说道——
“祝愿那小子洪福齐天吧……”
说罢,她便逼着自己耐心地看起书来了。
她本以为,自己一定看不进去多少,但是奇怪的是,这些书看上去深奥无比,却深入浅出,讲的药理和药物特征都非常容易让人记住。
更难得的是,这些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变幻莫测,仿佛令人置身了另一个世界,探索着这些奥秘。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陈木凉一页一页地翻着册子。
因有兴趣,加上之前有些底子,以至于这里面的大部分内容她也记得了个七七八八。
终于,在最后一页翻完之后,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颈说道:“难怪顾笙策那小子总是说这摘星楼奇妙,看起来,倒是有些门道。”
等她再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之时,她不由得一惊——“这,这都天黑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陈木凉咕囔着匆匆将书归位,当当当地下了楼。
等她好不容易跑到后门的时候,刚想喊老婆婆替她解锁,却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她欣喜了一下,拉开门就朝着小屋跑去。
却半路差点撞到打柴打猎回来的顾笙策。
顾笙策扛着柴火,手上拎着一只兔子一只鸡,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木凉,你跑这般快是去哪儿?”
陈木凉不知道从哪里跟他说起比较合适,只是匆匆道了一句:“那个,我要去救一个人,一会儿跟你说啊。”
说罢,陈木凉便一溜烟朝着小屋走了去。
顾笙策皱了皱眉头,将柴火和猎物放在了一旁,跟了过去。
陈木凉刚到小屋,便听得轩辕荒芜虚弱地低吼着:“我说过,我不吃这些玩意儿!陈木凉呢?她在哪儿?缩头乌龟嘛?”
陈木凉心里一虚,刚要走,便听得老婆婆悠悠地道到:“老身这把年纪了,才懒得服侍你。你要找的人,就在门口。”
老婆婆轻飘飘一指,指向了门口正打算猫着身子走掉的陈木凉。
陈木凉被这般一指,很是尴尬。
“陈木凉,你给我回来。”
轩辕荒芜阴沉着脸,低吼着说道。
陈木凉做了亏心事,自然有些站不住理儿。
“呵呵呵呵……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陈木凉刚要一脚踏进屋内,却被顾笙策拦住了步伐。
“这种人,何必要去救。死了就死了。”
顾笙策极为厌恶地扫了一眼轩辕荒芜说道。
轩辕荒芜听罢眼中抹过了一丝寒光,他冷厉地看向了顾笙策,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你竟是盼着我死。看来,之前在漠知洲,我们便不应该和你合作。”
“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什么感情纠纷。再者,你也不是什么善类,死了,不可惜。”
顾笙策冷冷扫了一眼轩辕荒芜,毫无感情地说道。
“你信不信,我死之前,也一定会拉你或者这女人陪葬?”
轩辕荒芜咬牙切齿地说道。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顾笙策头一昂,亦毫不畏惧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能不能安静会儿,我好不容易背的书又忘了差不多了!!!”
陈木凉听得头疼,一脸不满地指向了轩辕荒芜,叉腰就说道:“你要是想活下去,就闭嘴!”
随之,她又指向了顾笙策,嘟着嘴说道:“我饿了,一会儿要吃肉的,赶紧去弄。”
顾笙策和轩辕荒芜同时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顾笙策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做饭。”
说罢,他便生气地走远了。
老婆婆看着他走远的身影,目光微微一眯。
陈木凉则走到了轩辕荒芜旁边,看了一眼他的面色,疑惑地说道:“奇怪,他原本面色没有这么苍白啊……再加上,按照他的内力,也不至于恢复得这般差啊……”
老婆婆扫了一眼轩辕荒芜,淡淡地道了一句:“这小子长期以来都被人以毒药控制着,方才我在房间里熏了引魂香,他大概已经将大部分毒素吐了出来。”
“但,依我看,他应该体内还有残余。”
“你怎么知道这些???”
轩辕荒芜一下子惊呆了,他别扭地看着老婆婆不甘心地说道。
“你这些小伎俩,老身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有什么不知道的……”
老婆婆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了一句:“丫头,你过来,给他把个脉,说说还能用什么药。”
陈木凉讪讪地看了一眼老婆婆,往轩辕荒芜那挪了挪地儿,忐忑地道了一句:“我刚学的,还没消化好,就要用吗……会不会看死了他啊……”
轩辕荒芜听罢,警惕地看向了陈木凉,幽幽地道了一句:“我信不过她。”
老婆婆指尖一根银针飞出,还没等轩辕荒芜看明白就扎在了他的穴道之上,瞬间便令他无法动弹。
“把脉吧。”
老婆婆幽幽地道了一句。
“你们这是杀人!”
轩辕荒芜近乎惊恐地吼道。
陈木凉则心虚地上前,咕囔了一句:“你别吵,兴许,我还能碰对一些。”
轩辕荒芜听罢,心里更加绝望了。
他索性一闭眼,任由陈木凉折腾去了。
陈木凉的指尖在轩辕荒芜的脉象处把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声:“脉象虽然看上去虚弱无力,有游丝之感,却隐隐有洪象,暂时来说,需要清余毒且以提中气护血脉的药物相佐之。”
老婆婆听罢略略点头,问道:“那该如何配药?”
陈木凉思索了片刻道到:“引魂香过于霸道,而他体内余毒已经可以内驱,可以以蛇毒以及王不留行逼出。但以毒攻毒,需以温和药物提气补血。我能想到的是黄芪当归甘草。”
老婆婆再次点点头,道了一句:“还有吗?”
陈木凉缓缓道到:“按照药理,若是要这几味药物调和发挥作用,应当在涌泉穴和中庭处予以银针。”
“嗯……看来,这一个下午没白呆。”
老婆婆满意地起身,扫了轩辕荒芜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既然你知道了怎么救他,那么你来吧。想必等你治完他,那小子饭菜也做好了。”
说罢,老婆婆转身就要走,剩下了陈木凉和轩辕荒芜大眼瞪小眼。
轩辕荒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会不会治?”
“大抵是会的吧……”
陈木凉悻悻一笑,笑得十分没有底气。
“……”
轩辕荒芜朝着陈木凉翻了个白眼,又问道:“你会用银针扎穴道?”
“第一次……我尽量麻利点……”
陈木凉又悻悻一笑,眼里的底气更不足了。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近乎绝望的轩辕荒芜无奈问道。
“应该是没有了……呵呵呵……”
陈木凉讪讪一笑,提了一口气说道:“你就别老问了,问的我心里发虚,待会儿扎不准位置或是比例放错了,受苦的不还是你。”
“天知道我哪根神经不对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则杭州姑娘折磨……”
轩辕荒芜嘀咕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说道:“来吧。”
陈木凉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愣了一下说道:“你等着啊,我去给你熬汤药。”
“咦,这蛇毒放在哪里呢……”
陈木凉歪着脑袋在一群瓶瓶罐罐中找来找去,看得轩辕荒芜更加忐忑不安了。
“你到底会不会啊……我的天……”
轩辕荒芜一声叹息。
“哈,找到了。”
陈木凉捏着一个绿幽幽的瓶子高兴极了,只见上面写着——“蛇毒”二字。
只是这笔法陈木凉不敢恭维,歪歪扭扭的,甚是难看。
轩辕荒芜心知自己八成要成为试验品,加之也动不了,只能一闭眼叹了一句:“算了,欠她的。看造化吧。”
陈木凉找齐了药物,在那儿秤秤弄弄了半天,才开始生火。
药物的味道很快在整个小屋里扩散了开来,火舌舔着药罐子偶尔一蹿,将她的小脸称得通红。
倒是令轩辕荒芜的目光微微一皱。
屋内的温度渐渐升温了上去,有一种浓厚的药味呛得陈木凉微微一咳嗽,但她还是接着往柴火堆里添上了柴火。
轩辕荒芜看着她这般,眉宇之间有一抹说不明的情绪。
“好了。”
越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木凉将汤药倒了出来,并将药渣去掉,静置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端给了轩辕荒芜。
“趁热喝吧,有一些烫。不过对药效有好处。”
陈木凉将那根银针旋出,将汤药递给了他。
轩辕荒芜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推了推碗道了一声:“不喝了,好苦。”
“你要是不喝,这余毒可是清不了了。”
陈木凉吹了吹药碗,极为耐心地用药勺舀了一口,然后又吹了吹,道了一句:“没多少,忍一忍,就过去了。”
轩辕荒芜看着她这般耐心的模样,目光微微一动。
——他从小便学会了独立和坚强,从来没有人这么照顾过他,这一刻,令他坚硬的心,不由得变得柔软。
他看着陈木凉满是炭灰的小脸蛋,端起药碗尽数喝了下去。
陈木凉刚要端着碗放在一旁去替他扎针之时,轩辕荒芜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陈木凉不由得疑惑回头。
而此时,轩辕荒芜伸出了手,轻轻以衣袖擦去了她面颊上的些许炭灰。
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似是怕吓到了她,又好像是怕弄疼了她。
一旁的柴火被微风吹过,一阵星火跳跃,映衬得他的笑意温暖似春。
陈木凉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不知眼睛该往哪里看。
他则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轻道了一句:“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