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2章花之争(十)
尼克认为中国人与灯笼的缘分就像英国绅士喜爱自己的雨伞。
因为很快就要到纪念一位名叫“妈祖”女神生日的节日了,参加庆典仪式的有很多社团和行会,他们打着形态各异、色彩不同的旗帜,出现在广州的街道上。
“妈祖”有点基督教的圣人,她确实曾经在福建生活过,这位善良的女子生前帮助出海的人预测天气,采药治病、救助海难,28岁时因在海上救人而献身,因此她的雕像全部都是年轻女性的模样。
祭祀妈祖分为家祭和庙祭,提督邀请尼克参加的是家祭仪式,尼克实在搞不懂这种又是祭祀又是告别宴会的场合该送什么礼物。
林呱并不是一个“本分人”,这是尼克从举人那里新学的词汇,按照劳伦斯其他中国学生们的说法,他是个庸俗的家伙,他曾经是劳伦斯的得意门生,甚至当过一段时间画家助理,他们有过很亲密的关系,但当他觉得从劳伦斯那里学不到什么之后就开始偷窃劳伦斯的画,并将其占为己有,对外声称是自己画的。
林呱没有理会那些粗言恶语,他认为不能总是仰仗劳伦斯的庇护,需要适时“自食其力”,并且说那些话都是出自于商业竞争考虑才说出来的。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尼克就向林呱展示了他的画册,林呱很愿意认可尼克作为同行,还送了一组素描给他。
那天林呱为小姐画的是素描,目前他正将它变成彩色的,尼克到他画室的时候他刚完成了一半。
“像吗?”
林呱握着笔,用狡黠的笑容问尼克。
尼克想尽量说服林呱改变握笔的姿势,他是按照握毛笔的办法持笔的,如果用西洋画的方法会更轻盈,但他在听了尼克的讲解后回应道“哦,是的,我只是一个蹩脚的画家,知道得并不多。”
然后尼克就打消了让林呱带他去买礼物的打算。
尼克在当地人的建议下去了一个在当地很有名的古董店,里面有很多珍宝,但他实在不理解一个铜锣为什么要卖那么贵的价钱。就在尼克和老板沟通的时候,上次来过的那个佐领从门前路过,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很漂亮的灯笼,由六根立柱装饰着雕花,配着真丝饰带,四周垂着五彩流苏,灯纱让阳光变得极为柔和,就像是哥特式的彩绘玻璃。
佐领不会说英文,却很会挑选礼物,他选了一个怪诞的铜雕,一位老者骑在水牛背上,为了凸显这件作品的价值,店家声称这是古代先哲老子的雕塑。
尼克选择了一个钟,他打算利用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声称它是从欧洲带来的。
佐领和老板看到尼克的选择笑了。
“幸好那天不是提督的生日。”老板对尼克说,尼克当时完全不明白他们的笑话是什么意思。
在打包那个钟的时候伙计看着很不高兴,好像不愿意卖给尼克,尼克打算先将那个钟提回医院,接着去港口找姚船长,这时佐领提醒尼克,要送什么礼物给“婉宁”。
接着佐领将手里的灯笼提起来,似乎在说这就是他要送给“婉宁”的礼物。
然后佐领指了指自己“我,曹曦。”
汉语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语言,正是这种特殊性让人望而却步,汉字是一种象形文字,与字母文字不同,并且大多数文字都是表意的,而不是表音的,因此汉字的形与音没有必然的联系,这让很多初学的欧洲人感觉无所适从。
但尼克很快就明白过来,“婉宁”是那位得过白内障的小姐的名字,而眼前这位英俊的佐领很可能就是她的未婚夫。
尼克感觉有必要提升自己的汉语水平,这样他可以和佐领单独谈谈,而不用当着第三者,并由其转告某些内容。
于是他回到了医院,并没有再去码头找姚船长,而是找到了《三国志》。
尼克发现汉字也有字根,据说汉字是由仓颉发明的,比如画太阳时他首先画一个圆圈,再在中间点一个点,这个图形后来演变成“日”字。在描绘月亮时他画出一轮弯月,在画眼睛时就把两个椭圆交汇在一起,后来演变为“目”字。
在描述复杂概念时就采用类比办法,比如在画表示早晨的“旦”时就画出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的图形,日字代表太阳,下面一横代表地平线。
再往后对字体的处理更加细腻,把两三个独体字组合在一起就会构成会意字,比如将日和月和在一起构成“明”,两个木合在一起构成“林”,手和目和在一起构成“看”等等。
如今的心智活动大多是在描述抽象概念,中国人将这些字根称为“母字”,母字本身数量不多,仅有214个,作为部首使用,与其他字合在一起构成新字,据说一部民法典采用了十万个不同的汉字,常用的汉字有七八千个,不常用的只占其中的八分之一。
通常一本普通读物仅用两三千个汉字,就尼克手里这本十卷本编年史《三国志》也仅用了3342个不同的汉字。
尼克从白天数到了晚上,直到神甫来到他的房间。
“你想聊聊吗,孩子?”神甫问尼克。
尼克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要不然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怎么样?”神甫对尼克说,然后他就对尼克说起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乔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页,可是下一页的内容完全和上面接不上,似乎有部分内容被删减了。
她不死心得翻了一下书页,指望能找到夹层什么的,后来她想起来看代表书页的注脚,数字是对上的,也就是说印刷的时候确实有内容被删减了。
“气死我了!”她大骂道。
“谁气你了?”波拿巴的声音在门口懒洋洋的响起。
乔治安娜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好像他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有点“闷闷不乐”。
“你想聊聊吗?”乔治安娜学神甫那样说。
他朝她招手,她立刻站了起来,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着,自己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不,我不想聊。”他闭着眼睛疲惫得说,紧接着他好像睡着了。
她挣扎了一小会儿,在安慰他和满足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用飞来咒将桌上的书给召了过来,然后继续开始看。
“你要是敢把书放在我的脸上。”
乔治安娜立刻将书本抬高,几乎凑到了鼻子的下面。
“你在看什么?”他没精打采得说。
“尼克·波罗。”她敷衍一般回答。
“不应该是马可·波罗?”他奇怪得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她挫败得放下了书,然后波拿巴发出一声惨叫。
“对不起。”她歉意得说,把书从他的脸上挪开。
他从她腿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挑衅,你会怎么回答?”
他严肃得看着她。
“这一句。”乔治安娜翻到了古董店里,曹曦挑衅尼克的句子“尼克·波罗爱上了这个将军的未婚妻,而这个将军向尼克·波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高么?”波拿巴问。
乔治安娜想了一下。
“是的。”
“我承认我很矮,但如果你由此取笑我的话,我会砍掉你的脑袋消除这个差别。”
“哇哦。”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句话是翻过了阿尔卑斯山后拿破仑对一个挑衅他的军官说的,当然拿破仑最后没有砍了那个军官的脑袋,也没有请他吃枪子儿。
他看起来像是想教训她,但却不知如何下手。
“你想躺下吗?”她指着自己的腿“这样你晕船的时候会好过点。”
他很傲气得站起来走了,却没有走远,回到了刚才乔治安娜坐着的桌边。
于是她也拿着书站了起来,在他对面坐下。
读书不要三心两意,这样会找不到那种沉浸感。
可是现在她必须留着一点心思,免得他想聊聊的时候她听不见他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尼克·波罗。”乔治安娜敷衍着说“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尼克的法国人的东方游记。”
“为什么叫尼克·波罗?”
“因为马克·波罗。”乔治安娜回答。
他更迷糊了。
于是她只好从头跟他说了一遍,从尼克为婉宁做白内障手术那里开始。
一个瞎子当然不需要灯笼了,复明后就能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还有做工精美的灯笼。
尼克,你好像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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