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凉,转眼间,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芃芃与福康安等人也换上了厚厚的冬装,裹得像一只只毛团子一样去上课,有一回,乾隆上早朝时无意间与毛团子军团打了个照面,恰好撞见了一只毛团子没站稳,他身边儿的同伴伸出手去想要扶他,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儿的模样。下人们见了,连忙要去拉自家小主子起来,可不巧的是,这两个人今儿个恰好穿了白色的衣裳,滚在这雪地之中,一时竟分不清哪是雪,哪是人。
乾隆看着这情形,觉得颇为有趣,便即兴来了首被随意命名为《上学途中》的打油诗。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上学途中忙赶路,摔进雪地不见影。
此诗与乾隆另一首“一片两片三四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诗吧,也不讲究平仄,也不追求意境,实则以调侃为主,写得过于随意,没啥水平可言。很显然,乾隆是拿这一幕当个乐子来看的。
他在散朝后与那两名摔倒在地的孩童的阿玛提及此事时,那两位阿玛倒是表现得颇为豁达,觉得自家小子能让君王展颜一笑,也算是没有白摔一场。他们皮粗肉糙的,身上又穿得多,摔不着什么,只要事后为他们备好姜汤,让他们不至于着凉也就是了。
倒是芃芃等人,在得知自己的计量单位在乾隆的诗中成了“一只”“两只”后,很是跟乾隆闹了回脾气,责怪乾隆拿他们取笑。
“别人都摔得那么惨了,连太傅布置的作业都完全浸湿了,得明日重新补交一份,汗阿玛居然还拿他们取笑,真是过分。”上书房众人之中,也只有芃芃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吐槽乾隆,而不怕别人去找乾隆打小报告。
有芃芃开头,四格格很快也跟着道:“就是啊,本来人家摔了跤不甚滚进雪地之中,已经够让人害臊了,汗阿玛居然还专门写一首诗把人家的窘迫之态给记录下来,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况且,汗阿玛这诗写的……不知情的人读了,只怕还以为咱们全都摔了呢。”
她出嫁在即,与乾隆、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也日趋融洽。因乾隆近些年来越发开明之故,四格格也壮着胆子恳请乾隆让她再进入上书房中念一阵子书,把新加入的西学课程给学了。
四格格私下里与芃芃的纺织厂合作经营的成衣店办得有声有色,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手工劳动者无法满足市场需求而产生的空缺。四格格事业心和成就感被调动起来的同时,对西洋物事也是越发上心了。
乾隆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阻止她这个“超龄学生”再次进入上书房中读书。
在有了底气之后,四格格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唯唯诺诺,敢偶尔跟着芃芃一起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了。在与芃芃亲近之后,四格格便有意无意地观察芃芃的言行,并最终发现,偶尔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非但不会惹恼乾隆,反而有助于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芃芃在乾隆心中之所以是最特别的那个,除了她天生好命格之外,不也正是因为她在乾隆点前敢做、敢说,不像其他阿哥、格格们那般畏惧乾隆吗?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四格格也有了“放飞自我”的趋势,敢偶尔冲着乾隆甩个小脸子。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事儿是乾隆做得不地道,没看那两个被他写进“诗”中调侃的同学这两日走路都是含胸低头的,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么?自家汗阿玛也太作孽了,居然摧残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
七格格听了芃芃与四格格的话,却是颇为不赞同:“汗阿玛日理万机,每天极为辛劳。咱们尚在学习之中,暂时不能为汗阿玛分忧,能博汗阿玛一笑,也是极好的,两位姐姐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这些日子以来,七格格太好乾隆的意图越发明显,凡是乾隆说的话,她基本都不会反驳,整一个乾隆的应声虫。虽说从前她也讨好乾隆,但做得还没有最近这般夸张。在场的人都觉得她是在木兰秋狩之时被联姻之事刺激了,想通过讨好乾隆而免除未来远嫁蒙古的命运呢。
只是,这么猜测的人对于七格格的行为都不大看好,他们既不觉得这样能够讨好到乾隆,也不觉得乾隆会因此而免了她和亲的命运。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七格格这么做,的确是在讨好乾隆,却不是为了哄乾隆开心,让乾隆直接免了自己和亲之事,而是为了抓紧机会在乾隆面前多刷一刷好感度,以便在未来自己作大死的时候,让乾隆不至于直接放弃自己。是的,七格格到现在还没放弃效仿四格格,作一个大死,而后免除和亲的打算呢。
七格格的话能不能让乾隆高兴,尚不知道,可上书房中其他的学生们听了她的话,都是极为不高兴的。
若是一些没有节操、一心只想着谄媚君王好往上爬的小人,也许不在意自己被君王随口取笑一两句,甚至为了博君王欢心,这类人指不定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来。但上书房中的这些小团子们,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皇子龙孙,就是重臣之子,年龄虽小,但也是要面子的!
再说了,被乾隆作诗取乐的,又不是七格格,七格格她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他们该做之事?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当即便忍不住了:“既然七格格觉得这样好,那不妨您现在就到皇上跟前去出个丑,让皇上把您的丑态或以诗或以画的方式给记录下来吧!”
“你竟敢这样对本格格说话?”七格格瞪大了眼。
“好了好了,七妹妹声音放低点儿吧,不然待会儿,太傅们回来了,看到咱们在争吵,指不定会禀报汗阿玛。”六格格扯了扯七格格的衣裳,打圆场道。
这些年来,她没少做这样的事。
因六格格与七格格年龄相近,且六格格日后也与七格格一样承担着联姻的使命,七格格自然把她划为与自己一样的人,此时,七格格见六格格站出来说话,不由攥紧了六格格的衣襟,双眼牢牢地盯着她:“六姐姐,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么?”
在她看来,六格格会与她一样,尽可能讨乾隆欢心才是。
然而,六格格沉默了片刻,最终摇头道:“我赞同四姐姐与五姐姐的观点,汗阿玛此举,不大妥当。若是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只有咱们几个阿哥格格,也就罢了,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就当是彩衣娱亲了一回。可这次,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是大臣之子,未来的栋梁,这便不妥了。虽说他们的阿玛不介意,但汗阿玛此举,兴许也会让一些文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轻慢。”
六格格虽也想摆脱未来被远嫁和亲的命运,但她走的路子与七格格并不相同。
一味的讨好乾隆,充当乾隆的应声虫是没有用的,因为在大清,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唯有保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让乾隆看到她们的价值,才能让乾隆正视她们、进而重视她们。
基于此,六格格决定跟着四格格与芃芃的步子走。
更何况,就她本心而言,也是更加赞同芃芃和四格格的看法。
“我觉得,四姐姐与五姐姐说得没错。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不是汗阿玛的应声虫,在汗阿玛的言行有不妥之处时,为了汗阿玛的英名着想,咱们应该直接向汗阿玛提出来。”六格格对七格格道。
七格格闻言,松开了攥着六格格衣襟的手,似乎要借此与她划清界限。
所以说,在过去的一些年中,她们始终玩不到一处,除了魏氏的干扰之外,也是有别的缘由在里头的。观念不同,如何做朋友呢?
事涉乾隆,重臣之子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虽说听了四格格、五公主与六格格的话心中暗爽,觉得三位公主格格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但还是没有人出来应和。
乾隆或许不会在意自己的子女偶尔小小地挑战一下自己的权威,给自己挑点儿毛病,乃至于背地里说点儿他的坏话,但这些重臣之子们作为外人,若是也敢这么做,可就完蛋了。
阿哥们那边见公主格格们这边达成了统一意见,便建议道:“既如此,咱们不妨去找汗阿玛进谏,劝汗阿玛收回这首诗吧?”
幸好乾隆还只把他作的那首诗跟身边儿的人以及那两个“团子”的阿玛分享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阿哥们觉得,他们的颜面还能够拯救一把。
率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十二阿哥。
十阿哥作为他的死党,自然很快便认可了他的建议:“好,就这么办吧!”
至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虽说他们不愿意正面跟乾隆怼上,但他们也不想丢面子啊,因此,他们默认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的做法。
于是乎,这日乾隆在批阅奏折时,发现一群小团子站在了自己的书房前,准备向自己“进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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