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乡府的史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一个姑娘的桌上被堆了百花,处处是爱慕者,更别提这位来自京城的小将军,也将花送到了这位郡主的桌上,不知这位抚远中郎将知不知道送花即是倾慕的意思呢?
老县主笑了起来,显然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帮小少年玩闹。
今日之后,明月郡主的大名一定在云乡府的茶余饭后挥之不去了。
知府夫人打了圆场,意指百花:“花朵们簇在一块才好,这才是真正的赏花宴。”
沈樊也跟着笑起来,她眼前的花朵寥寥无几,她知晓,她一个自小身在云乡府的自然不能同燕熙带来的新奇劲赶趟,更何况她早已入选秀的名单,除却一些特忠于她的男子,没有男人在她身上花心思了。
那厢的陆惜惜却不这么想,她头上的步摇摇晃着,显然是气的不轻,她双目含着妒恨的眺望着燕熙桌上团簇的花朵,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根,两根,三根,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生她碰上的都不是什么好男子,要不就是风流有了正妻送她的,要不就是卑微庶子,凭何她碰上的都是这样的歪瓜裂枣!反观燕熙那边,来往的全是云乡府的青年才俊,眼下更是连护送她来云乡的小将军都看上了她,当真是好手段,好极了!
刘广兰就坐在她的不远处,看见她微微发颤的身子,自然知道她气的不轻。
她摇了摇头,这陆惜惜太过心高气傲了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的姨娘得主君宠爱就自命不凡,妄想与最高处比较,这样的人只会命比纸薄。
她的目光凝在了燕照的身上。
小将军今日轩昂极了,她一脸骄矜的执着花,送到了美人的桌上,美人言笑宴宴,百花之中,最丽的便是她面上的颜色,两人一立一坐,那景象看起来和谐极了,当得上真正的郎才女貌。
刘广兰不知为何心中叹气。
若小将军那样的光,是不会独照她的吧?
此刻燕照不知刘广兰的神思,若是知道一定哭笑不得,且不说自己是女子,更何况她与燕熙与刘广兰都是姊妹的关系,这乌龙着实是有些大了。
她返还到位置上,任凭众人打量着,面上无风无晴。
燕熙虽是笑着,但并没有拿起任何人的花,便也算是拒绝了。
想来今日之后,云乡府又要多无数则追爱不成的风流韵事了。
沈樊轻执着纨扇,作叹息状:“郡主殿下好艳福啊,可惜我是无福了。”
燕熙闻言道:“沈小姐的福气在后头。”
沈樊知是燕熙抬举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更甚。她翩翩起身,向着老县主与知府夫人道:“正无聊,不若叫樊儿替大家舞上一曲。”
底下的众位女子正愁如何抢回燕熙拿走的风头,便有沈樊毛遂自荐,这叫众姑娘瞧她都顺眼多了。
老县主的心情显然也很好,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应了。
沈樊却不急着开场,她偏头问燕熙:“郡主殿下,可否为我抚琴?”
燕熙思忖着,微微一笑:“那边用筝吧。”
知府家的下人搬了一架古筝,两人也商谈好了曲目,燕熙款款落座于古筝之前,微微收敛了袖子,沈樊则去换了一件舞裙,不消一会的功夫,两人俱是准备完整。
素手轻扬,一串流畅的音律自指尖飘扬而出。
燕熙擅和缓的曲目,沈樊擅劲道的舞姿,不知两人是否都为了迎合对方的擅长,竟叫曲风和谐,舞姿翩跹,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如醉如痴,却见燕熙的指尖突然快了起来,筝音也随之急促。
沈樊翩若惊鸿,双手不停的舞动着,她的身姿姣姣,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小锻炼出来的。
老县主暗自思忖,知沈樊就是沈家自小培养的姑娘,留待选秀的,沈樊也不负众望,看来沈家不只想要做一个富户。
一曲终了,众人沉醉。
老县主反应过来,问燕熙:“你这是什么曲子?”
燕熙赧然:“前朝有一惊鸿舞残片,燕熙对其百思不得其解,今儿恰逢沈姑娘的翩跹舞姿,叫燕熙突然有了灵感,这才以自己之意做了这曲惊鸿舞,叫大家见效了。”
老县主抚掌笑道:“都是才女,都是才女,竟然养出了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儿,老身先前观大长公主,可没有这般才气。”
大长公主也是自小长在宫中的,同燕熙一样,老县主这么说是将燕熙捧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毕竟大长公主已经年老,是不会在意与一个小姑娘的比较,更何况普天之下。能这样打趣大长公主的只有眼前的老县主了。
燕熙并着沈樊谢礼。
两人俱是好相貌,站在一块就叫人心驰神往。
不少小少年心中盘算了起来,若是能娶到燕熙作妻,沈樊作妾,那该是何等的肆意。
小少年们还没有从天人之福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云乡府剩下的高门女子一个个自荐上台表演,当真是……群魔乱舞。
为何叫群魔乱舞……实在是燕熙与沈樊的珠玉在前,剩下的再怎么表现都像是在玩过家家了。
刘广兰百无聊赖的喝着刚续上的茶,神思游走。
老县主也有些兴致缺缺,觉得当真没法比。
王月从台上下来,发现没有人给她鼓掌,脸红的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看向张之诚,发现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刘广兰,一下子气的忘记了燕照的威胁,她冷哼一声:“听说刘姑娘先前也是知府之女,这琴棋书画自然精通的吧?不若上来给我们表演表演?热热场子?”
王月的话说的轻浮,小姐们表演本是争奇斗艳,像她这样说来,倒向青楼里等候传召的戏子。
刘广兰跟着皱眉,自然明白王月是想让她在燕熙两人的光彩下压得没有任何颜色。
底下人都在起哄。
知府夫人嗔怪地看了刘广兰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暗暗打量着燕照地反应。
燕照没有什么特殊地举动,只是像众人一样,把目光放在了刘广兰的的身上。
这下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刘广兰站起身,微蹲身子:“献丑了。”
王月嘴角却是带上了嘲讽,一甩宽袖,她倒要看看,刘广兰怎么翻起浪花来?
立在台上的刘广兰本想唱一曲婉约词,可没想她启了启唇,却是嘶哑至极的声音。
众人见她迟迟不动,不免窃窃私语。
刘广兰瞪大了眼睛,她看向自己位上的空茶盏,眼眸深深。
是了,向来有人称赞她的容貌美丽,声音清越,王月早就料到她最大的可能便是用自己的声音,这才在茶盏里下了毒。
台上的少女脊背挺直,一点也没有声音被毁的紧迫慌张之感,她的眼眸一闪,王月莫不是以为她这位前知府嫡女什么都不会?以为没了这声音,便无措了?
王月想得却没有那么多,她以为刘广兰只有那声音才能惊艳众人,有燕熙的琴曲,沈樊的舞曲在前,除了超脱这两项的喉曲尚可以掀起一丝波浪,其他的也只能泯然众人了,王月这是逼她与燕熙和沈樊的形式相撞,叫她硬碰硬,也笃定刘广兰必会败于下风。
她瞧着台上不疾不徐的少女笑了笑,不知道一会还能不能维持脸上的平静?
见台上人迟迟不动,王月的好密友在下边嘲讽道:“莫不是没有什么才艺可表演吧?从前那么贵重的身份,竟然什么都不会,赶快下去吧!”
底下一阵嘘声——
刘广兰却开了口,声音嘶哑至极,一听便与她先前的清越仙音判若两人:“劳烦,笔墨纸砚。”
王月的脸一僵,怎么?她还想要靠画技取胜不成?
得了吧,场中不乏有小姐作画的,叫人无聊不说,她们这些外门人也瞧不出画的怎么样,总归都是中规中矩的。
知府下人为刘广兰收拾出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墨纸与笔,刘广兰想了想,又与那下人耳语了一阵,只见那下人神情微动,下去准备了。
老县主也直起了身子,知府夫人自然有感觉,她觉着老县主似乎对面前这位刘姑娘十分欣赏。
不消一会,一众下人抬了一只大鼓与敲笙上来,还给刘广兰换了两只画笔。
那毛笔粗的很,已经是最大一号的笔。
底下人瞠目结舌,这位刘姑娘要用这么大的笔触画画?如何能画好?还有那鼓是做什么的?
刘广兰盈盈一福,脚尖轻点。
少女今日是一身轻盈春衫,她抬手,竟是要起舞。她的腰肢细软,各种动作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她的两手握着那支粗壮的毛笔,时而划过敲笙,时而击鸣大鼓,竟奏成一道特异的曲子来。
笔尖轻蘸墨,淌在纸上,她的双手舞动,看似在跳舞,实则在作画。
众人来不及惊叹,深深沉醉。
待她缓下步子来,万籁俱寂,只余轻微的喘气之声。
燕熙首先打破了寂静:“画艺双绝,两手作画,两手作曲,更不缺翩跹舞姿,这项技艺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在刘姑娘的身上见到。”
她行几步,看见桌上的画作,眼中唯余惊叹,她轻轻拿起,展现给众人。
那画作上,分明是姹紫嫣红的百花,像是所有都画了,但又好似所有都没画。画纸上均是浓丽的大色块,是花的形状,却没有都勾勒出来,不得不赞其巧思。
老县主也抚掌叹道:“色艺双绝,老身头一次见到这么惊艳的表演。”
众人都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谁能告诉他们,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最厌恶,最避之不及的蛇蝎之女,方才竟然像一位天神下凡,勾走他们的魂魄?
有谁?能边跳舞边作曲还边画画?
知府家的都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燕照显然也是微微吃惊,没有想到刘广兰竟然如此惊艳。
刘广兰谢过老县主的赞赏,对燕熙报之一笑,目光旋即掠过底下的燕照。
她又坐回了她尾端的位置,像是变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刘广兰向来对这些东西很有天赋,知府嫡女的出身更是让她所有都有涉猎,往日在家的时候,她每每心情郁闷,就用这个方式疏解,这些都是她从古籍上学来的,若是在一年以前,她的技艺会更加娴熟和惊艳。
王月咬着嘴唇,快要把自己的唇珠咬破了,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明明是想要叫刘广兰出丑的,没想到却让她在众人面前如此风光!
当真是她小瞧了她!
眼下众人不得不承认,刘广兰确实有和燕熙等人相提并论的资格,这些也终于有人肯仔细打量她的相貌。
不是特别惊艳的样貌,却是十分端庄,耐看的,容貌属实是上等,更何况她的身上有一种气质,有别于燕熙,但却叫人移不开眼。
坚毅?
不知这个词形容一个女子对不对。
众人心下思量着,剩下表演的小姐此刻更沦为了炮灰,无人关注,甚至哭出了声来。
沈樊的指尖轻放在自己的红唇上,她生得不是艳丽的样貌,反倒十分清纯,她这一动作不显娇憨,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纯惑之感,就是连燕熙也不得不承认,沈樊的样貌却确实独树一帜,这也叫那些相工,破格选了商户的沈樊入宫选秀。
只要选秀的途中不出大错,燕熙想,沈樊一定能中选。
皇帝虽不是一个爱色的皇帝,但他后宫的美人也是千姿百态,沈樊独有一种轻盈灵动之感,这在后宫是十分难得的,若是皇帝见到第一眼,定会被这后宫没有的颜色吸引,自然也就会立她为妃,更何况沈樊她家中虽是富可敌国,但在朝廷里却没有根基。
想来连皇帝都会感谢相工给他送了这样的一个礼物。
她轻瞥了沈樊,觉着这样的她入宫太过可惜。
沈樊注意到燕熙看她的视线,笑道:“郡主殿下,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燕熙摇摇头,笑得温婉:“只是觉着沈小姐太过好看了,一时间失了心神。”
这话倒是真的。
沈樊微微红了面:“多谢郡主殿下,眼下天色渐晚,这赏花宴不多时便要结束了,不知今后可有机会再同郡主殿下赏花喝茶?”
燕熙笑道:“自是可以,沈姑娘可随时前来陆府。”
沈樊喜不自胜,正好她想知道更多关于皇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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