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出来,裴瑾琛更阴郁了。
他的阴郁不仅体现在脸上,还有行为上。
他常常把自己锁在一处狭小的空间里,多日都不出来一下。
他的精神总是恍惚。
他开始用秋千的锁链缠绕住自己的手脚。
—
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出现了幻觉。
他时常看见师尊的身影。
就站在他的面前,像从前一样对着他笑。
是那种清雅绝尘的笑,仿佛遗世的仙,不谙世事。
裴瑾琛愣怔的抬着手,渴望碰到记忆的温暖。
令人窒息的是,他摸到的,永远都只是微凉的空气。
心……
在滴血。
他吞食了丹药,再度陷入与师尊过往的回忆。
—
脚踝的锁链缠绕得很深,磨出了血痕,表面的肉浮肿的同时,亦变得青紫。
—
裴瑾琛站不起来了。
他跪着,用膝盖蹭着地面走路。
因为不习惯,腰总会被迫的弯着,像极了拴着链子却被主人遗弃的狗。
裴瑾琛想,师尊若是还在,看见他这样,一定会露出愉悦的心情。
他一直都知道,师尊是恨他的。
试想,高高在上的神被一个低贱的臣民拉进泥沼里,生生的摧毁,心里的感触会是如何?
那绝对是,不顾一切的降罚。
被摧毁的神,性子再温润纯良,都不会轻易饶恕恶心的臣民。
他活该活成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该得的报应。
—
寝殿里的桃花香早就散了。
裴瑾琛还是执意每天爬到床边,缩在床边,贪婪的吸食被褥的气息。
他不喜欢睡觉,因为他梦不到师尊。
他喜欢呆坐,一呆就是一天一月,一月一年,反反复复。
—
庭院里的桃树开得极美,白粉的小花密密的交织在一起,呈现出漂亮的伞状。
细风拂过,零零散散的花瓣凋落,恍若一场盛世的花瓣雨,馨香浮浮沉沉。
寝殿的门没有再开过。
静的可怕。
凄冷的氛围与庭院的缤纷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开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捶打”着地面,“啪嗒啪嗒”的,杂乱、无规则,惊扰到了裴瑾琛。
他动作极快的想要爬到窗口。
但途使不上力,额角撞到了桌子的棱边。
尖锐的一角狠狠的扎入了眼眶里,“噗嗤”一声,深红粘稠的血液,顿时溅落至脏乱的衣服上,融入黑沉沉的颜色里。
疼,促使面部扭曲狰狞,宛如十层地狱下的恶鬼。
他低低的抽吸了一口气,仍旧是选择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痴傻的望着雨桃花零落的场景。
他甚至舍不得眨眼。
几近贪婪的想,原来这就是他以往从不曾愿意留心的场景。
竟,这么美。
—
时光荏苒。
一晃百年。
庭院的那棵桃花树,罕见的枯萎了。
裴瑾琛跪坐在窗沿边缘,头发花白,脸部的皱纹密密麻麻的爬满整张脸。
他废了丹田,一点一点的毁弃自己的修为,学着师尊那般,忍受四肢常年里渗透出的无力感。
他放弃了悠长的生命,用百年的流年光景忏悔醒悟……
最终,将自己活得连牲畜都不如。
左眼眶黑漆漆一片,仅有一颗眼球的情况下,裴瑾琛蓦然笑了。
是释怀的笑。
不是释怀赎的罪,而是他释怀他错误的一生。
他想。
如果能再活一世,他还是要遇见师尊。
亲口承认一句——
师尊,我爱你。
—
枯萎的桃花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裴瑾琛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欣赏,就在很短暂的时间过后,他阖上了眼。
—
裴瑾琛死了。
死在,一切都在凋零的时刻。
最后一瓣的桃花落在了他的眉间,似是向世人证明着,他曾存在过。
—
阳光正好。
裴瑾琛迷糊的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刺眼令他不适的眯起了双眼。
没死……吗?
身体崩溃成那样,他怎么还能活着?
裴瑾琛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躺在两棵树间吊着的布床上。
他不经意的扫过自己的手,骇然的发现,自己的手缩水了不少,也稚嫩了不少,全然不见生命后期的那些年留下来的疤痕。
“瑾琛,答应为师今天突破境界,怎么还跑去跟周公下棋了?”
脚步声很轻,一道淡漠如水的嗓音响起,隐隐夹着一丝宠溺。
裴瑾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硬的转头,那来人熟悉的容颜,分明是……
他念了无数年的师尊。
他……
回到了一切误会没有产生的时候。
良久。
他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师尊,徒弟这就去,这就去修炼。”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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