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烛火,摇曳生辉,温子琦等人一脸惊诧地端详饭桌上的吃食,心中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所谓的粗茶淡饭,竟然这般丰盛。
“老爷子?”裴渊庭眉毛一挑,用手微微一指面前的菜,笑着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随便吃两口?我看这可一点也不随便!”
听闻此言,苗老爷子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都是自家种的自己养的,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还望三位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一顿,连忙站起身来向后厨走去,一面走还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人老不中用了,差一点把它给忘记了呢!”
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三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凌浩然登时双眉紧锁,一脸疑惑地盯着苗老爷子的背影,就连眼皮都不眨分毫,生怕在眨眼地瞬间,老爷子会做出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即使是他视线未离开苗老爷子后背丝毫,可让他大感意外地事情还是发生了,苗老爷子一转身,竟然好像变戏法的手艺人一样手中多了一个沙锅。
“几位大人,”苗老爷子一面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步伐,一面炫耀道:“您几位虽然珍馐美味吃了不少,但是吃这种生鲜的次数恐怕不多吧!”
虽然接触时间不久,但是以刚才的交谈中可以看出这苗老爷子也是一位颇有见识,八面玲珑之人,可刚才的这一番话就是三岁小孩子恐怕也能听出吹嘘之意。
而且退一步来讲,现在他是有求于温子琦等人,按理说姿态应该放到最低才对,何况还有着身份上的悬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而让其跨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锅吃的。
或许是因为其说话的态度以及方式,亦或是因为砂锅内飘逸出来的香味也有可能,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焦点集中到此物之上,裴渊庭的喉结更是上下不由控制地翻滚了起来。
有可能是已经察觉到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此物上,苗老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欣喜,便脚步微微加快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子前面。
“三位大人,快尝尝!”苗老爷子伸手将盖子掀开,迫不及待地解释道:“这道菜可是我们柳家坝独有的,吃了绝对让几位大人流连忘返的。”
说着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这三位乃是达官贵人,并不像自己是井底之蛙,所以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就算是外面有类似的,但是也绝对没我们这里的正宗!”
对于这种恭维话,三人只是淡淡一笑,自然不会真当作一回事,凌浩然更是哑然失笑道:“老爷子,你在这里真是屈才了,就凭你这张嘴,青州各大酒楼还不任你选?”说罢便自顾自的提起筷子品尝了起来。
原本这就是一句简单的寒暄,自然没有人会真的当回事,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苗老爷子听完凌浩燃的这番话后,竟然神色一迟疑,从齿间挤出一个轻叹。
“大人真是慧眼识珠,草民确实是在酒楼里待过几年,所以这待人接物多少还留有一点以前的影子,原以为此事已经没人会在提起了,可今日竟然被大人一眼看穿。”
听闻此言,凌浩然神情一呆,就连伸出去要夹菜的筷子也僵在空中,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坐于对过的温子琦似乎发现了凌浩然的窘迫,便将自己面起的菜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的碗里,打趣道:“你是不是要吃这个?这也得亏是我,要是搁着裴大人,你就这么傻呆呆地杵在明天上午,他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缓解了尴尬地凌浩然,嘴角不由微微一瞥,毫不领情地回怼道:“就你这记性,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刚才便不是有事情要问苗老爷子嘛,这一转眼我看你是又忘记了!”
“哪能忘记呢,”温子琦神色无恙地摇了摇头,一切竟在掌握之中的语气说道:“我又不是裴大人,怎么可能忘记呢,这不此时不适合说这个话题吗,所以我才一字未提。”
一直低头吃东西的裴渊庭听到这里,蓦然间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看着温子琦,悻悻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有意针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身上泼水,还有就是什么叫吃饭的时候不适合?”
有此想法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苗老爷子心中其实也是和他一样,只不过他只是心中嘀咕而已,并不敢张嘴质问,毕竟身份的悬殊是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此时听见裴渊庭带头询问,便立马跟在后面附和道:“这位裴大人说的极是,案子大于天,那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研习案情。”
“案情?”温子琦眉睫微挑,眼神之中暗含精光,似笑非笑地说道:“苗老爷子才是高人,竟然可以做到未卜先知,我们什么都没说,您便猜到我们是要说案情了!”
听闻此言,苗老爷子双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几许,连忙佯装轻咳了几声,试图掩盖住惶恐不安的内心。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还是被一种暗中观察的温子琦察觉,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并没有马上出言点破,而是话锋一转,柔声细语地关心道:“老爷子您没事吧?”
闻听着前后反差极大的两句话,苗老爷子一头雾水,心中虽然不解,但是脸上却一刻也没有耽搁,连忙摇了摇头回禀道:“没事,就是人老了,多少受点风寒便会如此,”说着微微拱手一施礼,感谢道:“多些大人关心,草民真的是受宠若惊。”
“唉,”温子琦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惋惜地摆了摆手,“这事怪我们,是我们的疏忽,让苗老爷子遭受了风寒,心中属实有点过意不去。”
“岂只是过意不去,”凌浩然一面吃着东西,一面不经意地插言道:“我们还让老爷子拖着虚弱的身体,帮我们做了这么一桌子美食,哎,”说着语气一顿,面露狡黠地瞟了一眼温子琦。
好似收到了讯号一般,温子琦连忙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语气幽幽地说道:“本来还想求老爷子帮忙办一件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眼神却并没有离开过分毫,依旧灼灼地盯着苗老爷子,目光就象能扎透人体的利刃一样,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苗老爷子连忙抬起头来,一脸决然地看着温子琦,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温子琦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让他来拒绝的,便伸手一拍胸脯,正义凌然地说道:“我人虽老,但是报国之心却没有丝毫减少。”
说至这里语气一顿,心中可能觉得说如此慷慨激昂的话坐着说没有气势,便抽身站来起来,扬声道:“大丈夫若不能身披戎装纵横杀场,岂不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不知是不是觉得这话并不应该用在此处,以致说到后来,竟然连离他最近的凌浩然也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老爷子,来坐坐坐!”裴渊庭抿了抿嘴,忍着要笑出来心情,连忙站起来搀扶着苗老爷子,生怕他一时激动再作出让人惊讶之举。
或许是觉得确实有些尴尬,苗老爷子便顺着裴渊庭的话又坐回了凳子之上,神情颓然地垮下双肩,低声道:“我明白几位大人的意思,嫌我老,生怕我会坏事!”
听闻此言,温子琦目光一沉,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苗老爷子话中未明言之意,心中微动,叹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而是此事确实不适合在饭桌之上谈。”
说着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苗老爷子额头上沁出来汗滴,用极具蛊惑力的声调继续说道:“但是我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既然老爷子非要听,那我今天便做一会这个没素质之人又如何呢?”
苗老爷子眉毛一挑,还未开言,一旁的裴渊庭已经忍不住好奇,逼问道:“说的这么义正严辞,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这番话虽然不是苗老爷子所说,但是和他心中所想基本差不多,所以便连忙点头附和了一声:“大人尽管说便是了!”
温子琦慢慢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白瓷茶碗,递到唇边,轻抿了一小口,语调沉重地说道:“泄洪道内有具尸体!”
呃…
听闻是此事,裴渊庭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茫然地看着温子琦,从方才见到二人之时,便察觉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几欲要开口询问,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此刻终于明白温子琦之前所说的不宜在饭桌之上谈及是何原因。可事到如今,后悔已来不及,便懊悔地长叹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问题,看着满桌子的菜,裴渊庭心中却是丝毫没有食欲,悻悻地说道:“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都怪我多嘴。”说罢瞟了一眼一直与其立场一致的苗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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