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很不好。”曦妃仙直截了当道。
苏异只当她是在替师妹打抱不平,心怀埋怨。
“我可没有说笑。”曦妃仙却是神情逐渐肃然,说道:“楚楚已在藏书阁思过四年有余,四年里足不出户,大有在书堆里过上一辈子的意思。”
“思过…一辈子?”苏异愈发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殷楚楚犯了什么大错,便问道:“这是为何?”
他突然想起来一样东西,忙在怀里一阵摸索,接着掏出那枚“天慈母敕令”摆在桌上,说道:“楚楚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不管,但这枚…什么令牌你应该认得,拿去给宁宫主,让她饶过楚楚一回。”
曦妃仙从言语之间能听出苏异对宁昭棠的态度有所改变,似乎颇有微词,但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严肃的表情反而有了缓和,拿起令牌翻看两眼,并没有多问来历便又还了回去,说道:“还算你有心,我替楚楚绕过你这一回了,不过这东西用不上,你先收起来吧。”
“用不上?”苏异眉头一皱,试探道:“是宁宫主不认这玩意儿?”
曦妃仙无奈摇头,失笑道:“我知道你看不惯神女宫的一些规矩,但也别老将气撒在宫主身上,世道如此,神女宫能收容诸多可怜女子已很不容易,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苏异不置可否。
“再说…”曦妃仙也不多纠结于此事,见他不接话便继续说道:“楚楚她是自愿在藏书阁里受罚,与宫主没有多大的关系。”
苏异心道定是宁昭棠那种老而成精的家伙随便施了点小计策,便使得殷楚楚羞愧得将自己关进藏书阁,他想破口大骂,却忍下了怒火,道:“那你说说看和谁有关系。”
“当然是你。”还没等他开口,曦妃仙便紧接着说道:“那日宫主一见到楚楚便看出她的神女无心非但没有半点进展,反而大不如前,境界摇摇欲坠,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苏异刚要开口,却又听曦妃仙说道:“好了,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了,宫主的意思是楚楚无天赋又不勤勉,若不再专注于神女无心的修炼,只怕日后境界难再提升,想必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苏异有些郁闷,被噎得哑口无言,因为事实确实如此,他虽然对于宁昭棠掌管神女宫的方式有诸多无法苟同之处,却不得不承认在殷楚楚这事上两人的看法还是所见略同的。
但苏异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更不是怎么都点不醒的木头疙瘩,既然曦妃仙都这么说了,他便索性揽下责任,说道:“那她为何不随你一起来,非得待在那什么破藏书阁,大不了以后走到哪我都带着她便是,宁昭棠要是不肯,我便还拿这令牌出来。”
曦妃仙却是叹道:“笨!”
苏异一怔,随即皱眉道:“什么意思?”
曦妃仙直盯着他看,有些恼意,却也明白这是男人的通病,强求不得,而且要是真比较起来,苏异已经算是懂得体恤女子,是男子中的甲等,她的眼里便也渐渐多了几分柔情,颇为感慨道:“楚楚又岂会接受你的施舍。”
“这哪里是施舍…”苏异自然是不服,正要奋起反驳,但遇上了曦妃仙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结舌,想到对于女人心思的揣摩自己又怎能比得过她。
苏异还是地咽下了说到嘴边的话,悻悻道:“那楚楚到底是怎么想的?”
曦妃仙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终于替他解惑道:“楚楚不随我一起来,当然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实力低微,怕连累了你,但又很想为你做点什么,所以才托我将兑月带给你。”
“除此之外,神女宫始终是养大她的地方,是宫主亲手将她带回去的,若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宫主辛苦传授于她的心法,她只会觉得万分愧疚,辜负了宫主对她的教导之恩…”
“可是以楚楚现在的心境,再修炼神女无心不仅无益,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所以她最终选择躲在藏书阁里,借思过之名,一天不修正心境便一天不出关,既是以此弥补对宫主的愧疚,也是不愿增添你的负担。”
“楚楚大概也是能猜到你会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吧…”曦妃仙似有深意地看着苏异,仿佛想从他的眼神中分辨出一些真情实感,最后问道:“她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男女感情一事,苏异虽不曾多想,但也并非一窍不通,只不过在这一道上却不比他在武学上的造诣,远远做不到从容应对。
他自觉不是什么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烂人,但也绝对做不到如圣人般一心一意甚至坐怀不乱,对于殷楚楚的付出不可能一点动容都没有。
可殷楚楚不愿被施舍,苏异又何尝能够弄清楚自己给出去的到底是不是施舍还是可怜,若是想不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勉强而为岂不也是对她的另一种辜负。
苏异斟酌半天,不愿敷衍了事寒了曦妃仙的心,便只能承诺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神女宫见楚楚一面,能不能将她带走,届时自有分晓。”
“那我便替她回答你。”曦妃仙就像是在谈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认真说道:“我等着你。”
苏异看着她那双静如止水的眼眸,不知为会有种错觉,仿佛这句话她同时也是为了自己而说,便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呢?”
“我?”曦妃仙依旧平静,面不改色道:“我怎么了?”
“你总是替楚楚考虑,那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呢?”苏异说完便隐隐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还调戏这冰仙子。
却不想曦妃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似乎也曾经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十分爽快地坦然答道:“我的神女无心正修炼到紧要关头,自然没办法考虑什么终身大事,不过我却可以实话告诉你,若是哪天我真的散去了这功法,到了要嫁人的地步,我会考虑的男人…便只有你一个。”
这话无异于“非你不嫁”,苏异错愕不已,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认真,还是纯粹逗自己玩。
“你忘记我的提议了吗?”苏异很快便振作过来,不动声色地将难题踢了回去,问道:“神女无心与俗事情欲兼得,难道你不心动?”
曦妃仙竟是当真思考起这问题,沉默半晌后笑道:“心动,不过你得先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才行,届时我一定配合你。”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许久,都是笑而不语,但却没有多余的复杂情绪,仿佛直到现在才相互知会了重逢后的喜悦。
…
此时的太鄢山已经被诸多身穿黑色官袍的朝天阁人给团团围住,近乎密不透风。
四周的村庄镇子也早已被涌来的各个势力所占据,客栈驿所都住满了,这些人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农舍瓦房去,弄得百姓私底下怨声载道,当着那些江湖高手的面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
有人还奢望官府出手相助,却没想过这等规模又岂是芝麻大小的村镇官衙能够应付得了的,恐怕六扇门来了也赶不动人,更何况还有不讲理的帮派将某个小镇子的县衙都给占了去,恶霸们听闻后都觉得这主意不错,纷纷效仿,如今官府都愈发自顾不暇了。
平日里受过太鄢山恩泽的香客百姓此时早已没有心情去理会那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盼着两个月快些过去,赶紧办完那破祭祀大典了事。
也有忘恩负义的将这事全赖在了太鄢山的头上,令人唏嘘不已,
有潜伏四周只等坐收渔翁之利的,自然也少不了想方设法地混上山去的,想要喝第一口汤。
这会便有一行人装作押货的车队朝山上赶去,说是要给山里来的贵客送一些斋戒沐浴之类的物什,好为日后的祭祀大典做准备。
然而办惯了疑案大案的朝天阁人一眼便瞧出了端倪,见那车队里的几人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几句打听就让他们露出了马脚,很快便将人赶走,倒是没怎么为难。
这一行人悻悻退走,却还是不服气,转而朝太鄢山附近的一条林间官道赶去。
到了地方,便见一个头领般的人物扎进了那野草丛中,揪出藏身其中的人,问道:“人来了没?”
那人摇了摇头,指着远处说道:“老五在那边守着呢,人来了会第一时间发信号的。”
又听旁边一个女声问道:“朝天阁的人真的会落单?这事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靠谱啊…可别万一弄错了,到时候怪尴尬的。”
那人也不敢确定,支吾着说道:“反正出了事也不能怪我…消息是阿琪带回来,我只是负责守在这里。”
“去去去…”那女子不耐烦道:“没人怪你,继续守你的吧。”
此时老五那边蹲得双腿有些发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以为是同伴来了,便回头看去,却是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色官袍的年轻人。
可不正是自己等候已久的那位落单的朝天阁大人么?
老五当即被吓得瘫倒在地,硬着头皮说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朝天阁的人笑道:“你问我想干什么?不是你在这里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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