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极远的地方传来脚步声,从震动来看总共是三个人。
黑暗寂静的帐篷里,淳于夜从床上坐起。
从距离上来看,那三人走到这顶帐篷前还需要至少一刻钟的时间。
他闭着双眼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呼吸绵长,静静聆听着几百丈外的动静。
第一个人是个男人,步子沉重,穿着极重的马靴,是带路的卫兵,第二个人脚步声轻盈,是个女子,步子急躁莽撞,应该是许久未见的乌日娜,而第三个人……
淳于夜坐在床上,耳朵忽然动了动。
从紧跟着乌日娜的步伐来看,第三个人应该是乌日娜的侍女。此人身上并没有修行者的气息,步子也没有乌日娜那般轻盈,略带慌乱,只是这个女人的脚步声……
淳于夜于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这个脚步声,他觉得有些熟悉。
虽然比他记忆里的那个声音要沉重慌乱上许多。
三人的脚步逐渐接近。
就在卫兵停下来告诉乌日娜他不能再往前走时,淳于夜掀开了身上的羊皮,走下了床榻。
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下床。
有粘稠的液体从他的下身缓缓流淌而下,散发出一股恶臭。
淳于夜没有低头,只是凝视着帐门,一步步往前走。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顶帐篷中,一定会惊叹于眼前发生的场景。
随着淳于夜的步伐,黑泥一团团从他身上脱落,坠落堆积在地面,新生微红的皮肤一寸寸从腐臭的黑泥中露出。
就像是脱掉一层泥壳一般,淳于夜在帐篷中走出十步远,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
他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地站在帐篷中央。
“大概能维持一个时辰么?”
淳于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重生的身体,地上的那些黑泥蠢蠢欲动地再次向他这具身体爬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黑泥顿时瑟缩了一下,团在地上不动。
但淳于夜知道这只是假象,以他的实力只能震慑这些黑泥一时,却管不了一世。一个时辰后这些黑泥会再次恢复活性,重新侵蚀入他的身体。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也足够他在保全淳于家面子的情况下打发走乌日娜了。
“啧,真麻烦。”
淳于夜厌恶地开口。
他伸出手,床边的剑飞入他的手心。
刺啦一声,帐篷后被划出一个大口子,看不见的真元流动占领了整个帐篷,强风吹拂,整个帐篷中致命的恶臭从帐篷后的口子中驱逐而出,帐篷内的臭味一下子淡了下来。
淳于夜抬了抬手,地上的污渍和血迹全部聚入黑泥之中,黑泥团起所有脏东西滚入了床底。
这时两名女子的脚步声已经来到帐篷前。
乌日娜嫌弃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淳于夜眸光淡淡的,伸手拿起床头架子上搭着的一件黑袍和挂在一边的面具。
“请问,有人吗?”
一丝光亮透入了帐篷。
有人掀开了帐篷。
淳于夜披上衣衫,转身看向帐外。
一个戴着青色面纱的女子的脸出现在光亮之中。
……
……
“没有人吗?”
嬴抱月掀开帐篷,只看见一片黑暗。
“伺候十二翟王的奴隶是都死光了么?怎么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乌日娜皱紧眉头,站在帐门前不满地开口。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伺候的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帐篷中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嬴抱月一愣。
她低下头,手臂保持着打着帐门的姿势,双脚退到了乌日娜的身后。
“阏氏。”
嬴抱月轻声问道,“您要进吗?”
瞥见帐篷内的那一片黑暗,乌日娜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她都走到这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不然阿蛮能数落死她。
“行吧,进。”
乌日娜捏紧鼻子,踏入帐篷之中。
帐篷内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她眯起双眼冷冷道,“不要告诉我,十二翟王的帐篷穷到连灯都点不起。”
“哼。”
帐篷深处传来一声冷哼,下一刻哧的一声,一道细小的雷电忽然从帐篷深处窜出。
唰唰唰!
那道闪电就像是灵蛇一般在帐篷内窜了一圈,下一刻帐篷内忽然灯火通明,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内亮如白昼。
乌日娜受不了刺激闭上眼睛,嬴抱月也连忙如此。但她眼睛撑出一条缝来,打量着帐篷内的情形。
原来这帐篷的八个方向的角落里居然放着八盏宫灯一般式样的高大灯座,每个灯座上都托有至少六盏油灯,此时这些灯在一瞬间都被点亮了,顿时照亮了整个帐篷。
眼睛终于适应了强光,乌日娜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愣了愣。
嬴抱月跟着睁开眼睛,也怔住了。
和外面看上去的诡异模样不同,这帐篷内部极为阔朗,不见丝毫装饰和摆设,只在最深处摆着一张床。摆设虽然简单,但帐篷内极为整洁,四处纤尘不染,如同雪洞一般。
淳于夜披着黑色的衣衫坐在床上,脸上依旧带着那张修罗面具,薄薄的衣衫下露出少年挺拔精瘦的胸膛。他就这么低着头坐在床上擦剑,看见两人进来,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们一眼。
说实话在掀开帐门前,嬴抱月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就算一进来看见淳于夜整个人泡在血池里,她估计都不会惊讶。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淳于夜的模样状态远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好得多。
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单看他身上的皮肤,之前的那些焦痕都已经消失,一个多月前那个差点被烧成焦炭的人仿佛不是他似的。
甚至单从气息上看,都察觉不出他身受重伤。
心中浮现疑问的并只有她。
乌日娜盯着坐在床上擦肩的淳于夜,眯起双眼,“我听说十二翟王病的在床上爬不起来,封地也回不来,巡城也做不到,于是才代替翟王殿下去巡城。”
女子声音冰冷下来,眼中隐隐泛起怒火。
“可现在看来,你似乎也没有病得快死了么。”
淳于夜抬头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盼着我死,好早点守寡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