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府门前人往人来,进去和出来的都是沉默面孔。
于合被虐杀,死相凄惨,邻里都有耳闻,是从于府后院杂仆那传出来的,但是邻里没人敢声张,甚至因为现在天祭刚过,满城黑云压顶,于府自己连白帐都依然不敢挂。
于府最近的酒楼里边,生意终于缓过来一些,跑堂的正在小跑着送东西,送完了几叠小菜,又拎着热腾腾的大酒壶给几桌满上黄酒。
靠窗的位置有个客人唤他,跑堂的将擦布往肩膀上一挂,招呼着过去,忽的一顿,回头看向后边的位置。
“欸,咋又是你啊!”跑堂的张口说道。
小童坐在那边,那日是男童打扮,今日是女童的模样,跑堂的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她来,着实是这个小童令人印象深刻。她长得雪白玉润,眉清目秀,一双眼眸乌黑明亮,眸里面的神采让人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更还有,她那日的凶悍模样和年龄着实太不相符。
夏昭衣正看着外边的于府大门,闻言回头,看到跑堂后一笑:“小哥午好。”
很少会有人这样冲跑堂的笑,小女童这一笑,跑堂心里面的咕噜一下子散了大半。
“小哥给我来几叠小菜吧,”女童说道,“随便来几个,最贵的也成。”
跑堂的打量了她一下,略厚实的粗简棉衫,寻常最惯见的那种,多半是出于还能勉强吃得上饭的清贫人家。
跑堂的“切”了声,说道:“最贵的你倒是吃得起。”
“吃得起,我顺便还可请你吃一顿。”女童还是笑吟吟的。
跑堂的也跟着笑了,摇头说道:“那倒不用,你在这等会儿,我等下就来。”
说完拎着酒壶去其他桌了。
夏昭衣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于府大门,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看到有两个人进去,隐约记得衣衫,只是没看到容貌,不免有些可惜。
跑堂的果然很快送来吃的,似乎真的担心这女童付不起账,所以都是最便宜的素菜。
夏昭衣道了声谢,拾起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垂头吃东西,只是目光和注意力全在外边,倘若有人在那门口出现,她会漫不经心的看去一眼。
她吃的很慢很慢,吃了小半个时辰还剩下大半桌子的食物,不过没再继续,结账离开。
出来后没走多远,夏昭衣在附近换个男童的打扮出来,去往另外一边的酒楼,同样也是靠窗的位置,喊了些食物后,她跟先才一样,慢悠悠的开始吃。
就这样往复在四边流连,直到最后一家酒楼打烊,她干脆在此寻了个客栈住下。
接下来的数日,她一直都在于府附近一带的街道,按照丧葬习俗,于合的棺木理应早就送出城了,但到现在都没有,于府的大门也渐渐闭上,谢绝了友人拜访。
五日后的入夜,寒风大作,吹着沿街窗棱晃动,月色隐在乌云里边,街道上只有零星灯火。
大概在亥时三刻时,安静良久的于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驶过长街,街道风声呼号,隐去了马车的声音。
仆从跳下车子,恭敬的掀开车帘,一位穿着斗篷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迈下。
仆从去敲门,男子立在他身后,身形高大魁梧,昂藏七尺。
侧门开了,里边的人出来跟他们说话,而后似受到了惊吓,慌忙将中年男子迎了进去。
夏昭衣轻轻捏了下手指,将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彻底关严,卸下自己腿上的沙袋,再拿了桌上的小斜包,转身离开客栈。
马车被于府的人给牵了进去,夏昭衣从巷口的高墙翻过去,于府里面同样一片幽静,只有远处的正堂有幽幽两盏白灯。
风声从树梢枝桠穿过,呜咽如泣,夏昭衣悄无声息的朝正堂而去,却在快靠近的时候,不巧发现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夏昭衣忙在黑暗中藏好,娇小的身形实在利于藏匿。
那人一身夜行衣,如若不是远处一根枝桠反弹的力度太大,夏昭衣根本注意不到他。
他也是朝着正堂去的,看体型是个男人,中等个子,行动很是迅速,翻墙的身手不亚于她。
他翻上了正堂屋顶,便纹丝不动的趴在了那边,彻底和夜色融为一体。
夏昭衣轻皱眉,倚在了这边的墙角,不太好过去了。
风越来越大,刺骨般冷,那人就那样听着,当真一下都没动过,这忍耐力着实太过惊人。
过去良久,那拜访的中年男人终于从正堂里面出来,待他大步离开后,屋檐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爬起来弓着身子,朝另一边的檐角跑去。
夏昭衣活动了下冻僵的脚腕后追了上去。
比起她在寒风里吹了这么久,对方要更惨一些,因为他吹的风要更大,且长时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所以夏昭衣跟上他并不费劲。
男人出了于府,是朝北去的。
夏昭衣听到马车的声音似乎是往东南方向,她回头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眉心轻拢,思量过后,最终还是决定跟上这个男人。
这段时间她一直守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等这辆马车,还有是将来于府拜访者的面孔,同她先前所打听到的药材商们联系在一起。
林清风提供给她的名单着实帮了她太多忙,她到目前为止,已经能将好些人都对上了,这些人她还会再去逐一调查。
当然,她来这里绝对不是专门为了查林清风药材的事情,那些还轮不到她关心,她来这里,是因为查出了夏家当初被定罪的其中一条“证据”,是同给军营的药材有关。
京城能和军营有上往来的大药材商一共就那么十几个,在这其中,于合是发达最快,最高调的,并且他还和全九维有上牵扯,一直都在派人监视全九维。
而且,关于于合发达的这件事情,本身就诡异莫名。
于合和唐成业交恶,唐成业是个大药商,他的药山便是座金山银山,断不可能会穷到变卖府宅,还卖给于合,最大最直白的原因,只能是于合用唐成业的身家性命和整个家族来威胁,又或者,于合靠上了一个大靠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