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欢想到了祖母可能会不答应,却还是没猜到祖母的态度会这样坚决,仿佛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祖母。”徐清欢唤了一声。
软绵绵的声音传来,徐太夫人的心微微一软,清欢小时候喜欢吃刚刚采下来梨子,她怕梨子寒凉不肯让清欢多吃,清欢就用那小小的手拉着她的手指哀求。
她一时心软,没有去制约清欢,结果寒凉的吃食用多了,引发了旧疾,清欢因此病了好几日。
如果宋成暄只是个梨子,那倒也罢了,吃了,顶多受些苦楚,她也不会竭力反对。
这事关乎于清欢的一辈子。
宋家远在泉州,清欢嫁过去之后,一切可都要听宋家的安排,她想要护着也是鞭长莫及,再说她也不知晓宋家的底细,她隐约觉得宋家这样着急是另有内情,仿佛生怕他们会反悔似的。
徐太夫人板起脸:“这桩事交给长辈来办,你不用思量了。”
徐清欢伸手去端茶给徐太夫人。
“我累了,你跟清悦去说话吧。”
徐清欢站起身来行礼退了出去。
刚走出屋子,徐清欢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徐清悦,清悦一把拉住清欢的手:“我们去姐姐屋子里。”
徐清欢点了点头。
“大小姐走了,”杨妈妈上前侍奉徐太夫人,“您让我去问的事,也都打听清楚了。”
徐太夫人没有做声。
杨妈妈道:“奴婢去问了跟着大小姐一起去常州的下人,都说在常州,宋大人就与大小姐一起查案,大小姐经常去军营,宋大人也去过我们家的宅子,侯爷还留宋大人在书房里休息,看起来侯爷应该对宋大人很满意。”
徐太夫人站起身,做父亲的都如此,清欢也就理所当然地将宋家当做将来的夫家看待。
“还有,”杨妈妈道,“这次有几个人跟着大小姐一起回京,那些人不是我们家的下人,奴婢去问了,都是宋大人身边的人。
那些跟着大小姐的管事说,从常州回京这一路上,多亏了他们护卫,即便到了晚上他们也轮流值夜,管事也与他们攀谈几次,那些人话不多,也很有规矩。
方才奴婢让人送去酒菜招待,他们也只是吃了些饭食,滴酒未沾。”
徐太夫人道:“清欢将他们安置在我们家中了吗?”
“没有,”杨妈妈道,“他们将一路上的事交代清楚就走了。”当时她也以为,这些人如果借机留在徐家,徐家处境就颇为尴尬,婚事真的有什么变故,只怕会遭人非议,就跟张家是一个道理,没想到宋家想的很周到,没等安排就告退离开了。
徐太夫人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人,抬起眼睛看杨妈妈:“那些人怎么样?”
杨妈妈垂头思量。
徐太夫人淡淡地道:“说实话,不要有所隐瞒,这些事我早晚都要知道。”
杨妈妈这才开口:“奴婢跟在太夫人身边,也算有所见识,这宋家的规矩不像是普通人家,就凭这份管束就能比上达官显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妈妈说完将宋家的礼单呈上:“这些都是在江阴时,宋家给侯爷送去的礼物,大小姐这次也都带回来了。”
长长的礼单,从摆件儿到衣料、用具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先去江阴送礼物的是宋家老太太,请的保山是薛总兵。”
杨妈妈说完这些静立在那里。
屋子里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半晌,徐太夫人才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宋家想的很周到?宋家虽然祖上不兴旺,下人却这样规矩,只能证明宋老太太和宋成暄治家很有一套,事情都做在了表面上,没有动任何歪心思,就像欢儿说的那样,是诚心诚意想要娶欢儿进门。”
杨妈妈不敢隐瞒自己的心思:“正是,而且宋大人屡立战功,在常州抓了慧净,别说东南的世族,在京中也是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家想要结亲笼络,”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徐太夫人,“太夫人是怕大小姐的身体……”
杨妈妈不敢再说下去。
徐太夫人垂下眼睛,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仿佛已经入定了般,杨妈妈见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又阖上了房门。
徐太夫人想起多年前那天晚上,她抱着小小的欢儿,心中焦急万分,屋子里一盏灯都没有,借着月光她看不清欢儿的脸,只能将耳朵凑在欢儿鼻间,欢儿的呼吸声,才能让她感到心安。
可怜那孩子刚刚出生不久就受这样的苦楚,可她也没有法子,只能不停地乞求神佛保佑,让欢儿能逃过那一劫,欢儿不哭不闹,那孩子仿佛从小就很懂事似的,将欢儿带回徐家之后,她一直悉心照料,只希望欢儿从此平顺。
本想要再留欢儿几年,却半路上杀出个宋成暄,想找宋家一些毛病,这宋家也处处做的妥当。
来者不善啊。
这个宋家比她想的更有决心,即便她还没见到宋成暄的人,却已经感觉到他的意思。
这门亲事恐怕不那么容易推掉。
……
两个女孩子进了屋子,遣退了其他人,徐清悦就拉起了徐清欢的手低声道:“我听说伯父在常州与宋家议亲,要将姐姐嫁去泉州,这是真的吗?”
徐清欢望着清悦那双晶亮的眼睛,其中透着关切,她点了点头:“是真的。”
“呀,”徐清悦即便早就知道了结果,还是惊讶,“要嫁去那么远,伯父也舍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她心中清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宋成暄会来京中,可再怎么样也要与祖母、父亲、母亲、叔叔一家分开几年。
“你也舍得我们啊?”
徐清悦的声音又传来:“宋大人就那么好吗?”
这丫头后面的话,多多少少有些调笑她的意思,徐清欢伸手向徐清悦呵痒,两个人在软塌上闹成一团。
好半天才互相告饶,算是放了彼此一马。
徐清悦趴在矮桌上:“姐姐要远嫁,我们都会想你,只希望宋家不要那么着急,”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宋大人是武将,脾气怎么样?我听说宋大人在东南打了胜仗,杀了许多人,想一想就觉得……有些害怕。”
前世的宋侯是让人觉得很可怕。
不过今生的宋成暄人前威风凛凛,背地里,总让她觉得那层脸皮有些挂不住,好像稍稍一扯就会掉下来。
徐清欢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徐清悦的目光微闪:“这才分开几天,难不成姐姐已经思念宋大人了?”
“胡说什么,”徐清欢嗔怒道,“谁会想他。”
他离开的时候,可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跟我仔细说说,”徐清悦拉起徐清欢的手,“那位宋大人长得到底怎么样?我方才问二哥哥,二哥哥说……”
徐清欢看着徐清悦:“说什么?”
徐清悦吐了吐舌头:“二哥哥说,那位宋大人就是个黑脸大汉,凶人得紧。”
徐清欢不禁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父亲和黑脸大汉走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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