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深在容城停留了三天就回去了,被火烧过的别墅已经被重新装修好。
当时大火蔓延,一楼烧了个干净,二楼还好,一些重要东西都还在,他上楼回到曾经他和沈知初睡过的卧室。
他随意翻着柜子,东西全在原位无论是衣柜里的衣服,还是梳妆台上的护肤品,亦或是首饰柜里的首饰,全都原封不动,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他打开一个保险箱,从里面倒出来几张信封,他一张张打开,那是沈知初失忆那段时间里他写过的保证书。
——“我厉景深坚决不会成为妒夫,不胡乱吃醋,不随时随刻酸,要给老婆自由,尊重她,呵护她,相信她,爱她宠她一辈子,我厉景深今后做人一定大方大度大气,如若再犯我就是狗。”
厉景深手里紧攥着信封,紧贴在胸口,那么一张张的保证书冰冷到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的记忆有多差,他当初在沈知初面前发过誓会对她好的,还立过这么多保证书,怎么会忽然忘记了呢?
“我是狗!我不配做人!”厉景深抬手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一边打一边自骂是狗。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哭骂声。
这几张他亲手写过的保证书宛如打开了闸门,悲伤如洪水般喷涌而出。
厉景深起身找到工具箱,从里拿出一把钳子,掐住自己的指甲用力朝上一掰,指甲断裂脱落血淋淋的疼。
而厉景深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很快对准另一根手指,捏着钳子的右手在颤抖。
一个大男人遇到事就自残,真是愚蠢又掉价,可他别无他法,沈知初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拔掉了左手所有的指甲,钳子上全是血,他扔掉又拿出一把刀对准自己的腿狠狠扎下去,一刀接连一刀下去,直到裤子被血染红了他才停手。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他想尝沈知初生前受过的罪,痛她生前留过的伤,想借此来惩罚自己,但他清楚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可能连她万分之一都比不过。
房间里安置了监控器,赵钱没法时刻呆在厉景深身边只能借着监控器查看他动向。
果然……他不过休息一会儿的功夫,厉景深又发疯了。
赵钱搬到了这栋别墅,看到厉景深自残,拿着钥匙闯进厉景深的房间。
厉老爷子暗自吩咐过他,适当的时候刺激一下厉景深,让他好好活着。
如今厉景深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赵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刺激到他。
赵钱看到他双腿上血淋淋的刀口顿时觉得脑门疼,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后立即带他去了医院。
该怎么刺激厉景深?唯有用沈知初。
到了医院赵钱站在一旁看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语重心长道:“厉总,她是要你好好活着,活到老死,不是要你这么自残自己。”
酒精碘伏喷在伤口上,厉景深眉头都不带眨一下,可当听到赵钱提起沈知初,他却疼的醒了醒鼻子。
“她是在惩罚我。”她明知道我失去她会有多痛苦,过得生不如死,可她却要我活到老死。
厉景深茫然的看了眼四周,嘴角牵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你说怎样才能让她快乐?”
赵钱哑声回答他:“你得好好活着。”
一股难以言喻痛苦在厉景深身体里凶猛侵略着,他表情呆滞,可泛红的眼睛就像两个黑洞,里面不停往外溢出水,湿了地面。
“好,我活着……如她所愿,放心,我会活到老死,我不会让自己发生意外……”他这话是说给赵钱听,也是说给自己,更是在提醒已经死去的沈知初。
只是他什么时候才会老啊?
……
医院里放着一台分娩体验仪,厉景深路过的时候发现有不少男人去做体验。
厉景深想到沈知初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在医院里说的那番大话。
当时苏渺让他去分娩体验机上体验一下女人怀孕的痛苦,他当时不屑一顾,甚至觉得自己有病才会去试女人生孩子的体验。
厉景深不知不觉中已经排上了队,耳朵里传来男人痛苦的惨叫声。
他表情麻木地盯着体验机上的一名男人,刚开始还嬉皮笑脸的男人还没到七级就在椅子上疼的抽搐,喊叫着说“不要,快停下”
机器停下后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苍白着脸捂住肚子狼狈离开。
这下打消了不少想要体验分娩痛苦的人,排在厉景深前面的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见到去体验的人这么痛苦纷纷打消了念头,一个个往后退四散开来。
只有厉景深径直坐上去,旁边的工作人员插上电,反复再三确认问他“准备好了吗?”
厉景深点头,分娩疼痛等级一共十二级,前六级还好,越到后面越痛,贴在肚子腰上的那些管子带着一股电流入了腹,越到后面越痛,像是一把刀在里面绞动,将五脏六腑绞了个稀巴烂。
看到男人闭上眼睛眉头紧蹙,工作人员小心问了句:“还可以吗?先生?”
“调到12级。”厉景深紧握着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一直体验到了十二级,仿佛踏进了死亡之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到了什么叫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倾着上身,张着嘴无声哭着,泪水顺着脸颊滑入嘴中,宛如黄连的汁水。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急忙把机器给关掉。
分娩体验很少有人能够试到12级,更别说还坚持了这么久。
“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医生来?”
厉景深睁开朦胧模糊的双眼,笑着哭了:“原来……她就是这么痛,才不想撑过去的……”
……
“叔叔在做什么?他怎么哭的那么伤心?”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好奇的指着那边。
他声音很大,穿过人群传到厉景深耳朵里。
女人赶紧蹲下身,一手抓住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嘴,解释道:“叔叔在体验只有女孩子才会受到的痛。”
男孩不解地问:“女孩子会受这么大的痛吗?”
“是啊,所有我希望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能被善待,儿子,等你长大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保护善待她,更要用力抓紧,因为不是谁都能一直幸运的陪着喜欢的人。”
厉景深猛地弓着腰,趴在分娩体验机扶手上,悲伤到边哭边干呕,左手五根手指上的纱布被血染红,晕红了他的眼睑。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要用力抓住,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没能抓紧沈知初。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听闻誓言十诺九谎,听闻后来始终一人在等一个不归人。
老人说,梦三次就代表你和那人的缘分尽了,所以沈知初是他想梦又不敢梦的人。
厉景深的胃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严重到没法睡觉,他蜷缩在冰冷的床上,严谨的大脑此时变得浑浊不清。
他捂住钝痛的胃,模模糊糊伸手往床的另一边够,意识不清的低喃道:“知初你是不是胃痛啊,我来给你暖暖肚子……”
厉景深爱沈知初,在沈知初死后,他的身体一分为二,其中一个精神分裂成了她,当做他们还在一起。
……
网上有篇关于对“死亡”的理解,说人会死三次。
第一次是她断气时,从生物学上她死了。
第二次是她下葬时,人们来参加她的葬礼,怀念她的一生,在社会上她死了。
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把她忘记了,那时候她才真正地死了。
沈知初已经死了两次了,她不知道她第三次什么时候才会死,她飘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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