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佑同样不擅长写字,也不会鉴赏书法,但是他第一眼看到这八个字,就觉得内心受到了某种震动,而当他闭上眼,这八个字就仿佛长着爪牙的怪兽,清晰无比的从纸上蹦了起来,在他眼前盘旋飞舞,人们常用“过目不忘”来形容一个人的记忆力之强,可是唐天佑此刻确信,他之所以过目不忘,不是因为他的记忆有多好,而是因为这八个字本身就具有这样的魔力,它们带着某种不可阻挡的精神,硬生生的挤进你的脑海,让你想忘都忘不掉!
他就这样一笔一笔的,慢慢的沿着脑海里固有的那些记忆,开始重复书写这八个字,同时,某些很难形容的感悟就这样随着他的书写慢慢在心头涌现。
第一页写完,翻第二页。
第二页写完,翻第三页。
唐天佑陷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之中,他感到整个身体由内而外在不受控制的震动,脑子里好像有一层层看不见的薄膜在逐步捅破,每一次捅破,都能发现一个新天地,他仿佛看到了千里江山,万里碧空,而在那晴空之下,旷野之上,有一道道剑光不断纵横闪烁,这些剑光正如那些字的笔画,时而飞扬,时而下垂,时而横扫,时而斜劈,每一道剑光过后,晴空还是晴空,不留一丝痕迹。
或许你也可以说那不是剑光,而是刀光,鞭影,甚至弹道,这都无所谓,那只是代表了某种轨迹,它们暗合天道,所以稍纵即逝,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看到这些轨迹,记录这些轨迹。而真正领悟了这些轨迹的人,就得到了“道”。
参悟天地之轨迹,而成无敌之一剑,或许这就是皆杀的来历?
唐天佑忽然莫名的想起很久之前一个人写的诗:鸟儿飞过,天空却没有留下它的痕迹。
或许……这就是剑道的意义?
可是又似乎不对,唐天佑总觉得有点问题,剑一演示的那两剑虽然也是无迹可寻,可是它霸道无匹,给人以一种无可抵挡的恐怖气势,而这些剑光,是否太温柔了一点?
忽然间一道闪电将整个大地劈成两半,刚刚所有的平静柔和顿时一扫而空,天崩地裂,日月倒悬,唐天佑触目之下仿佛世界末日,顿时悚然而惊,整个身躯剧烈颤抖,他闭着眼,用心灵“看”到那一道铺天盖地的巨大剑光,竟然横贯了整个天地,这一刻,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一个声音在心灵深处蓦然爆出一声震动灵魂的大喝:杀!
杀!
皆杀!
唐天佑蓦然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刚刚用水洗过一样,已经全部被汗水染湿,他低头一看,那本小册子已经翻到了最后,而第十六页最后一句的最后一个字,正是刚刚那个“杀”字。
唐天佑眨了眨眼,只是迷茫了刹那,就忽然明白了。
原来前面所有的剑光,所有的轨迹,都只是铺垫,只是造势,那并不是真正的皆杀。
真正的皆杀,只有最后那一道剑光,那是这本小册子的第一百二十八个字,它在一瞬间将前面一百二十七个字营造的氛围统统斩断,无与伦比的突兀和霸道,只有这个字,才是整个剑招的精髓。
若是没有最后这个“杀”字,那么这招剑法或许依然可以出现,却终究流于空泛,或许更适合养生,而不是作战,正是这个“杀”字,成为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可是若没有前面这一百二十七个字,那么最后这一“杀”,却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纵然依旧霸道,却偏偏没有了底蕴,没有了前面那些轨迹所烘托出来的意境。
等等!
这种意境……
唐天佑皱着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战斗中,意境是什么东西?”唐天佑喃喃的自问。
根据人类文化的定义,意境是指文艺作品或自然景象中所表现出来的情调和境界,而在武道中,若是所战斗的空间内出现了某种因为武者而产生的情调和境界……
“我明白了,”唐天佑轻声吐出两个字来:“领域!”
先天高段的武者可以掌控空间,这是唐天佑刚刚发现的事情。不久之前,海皇很轻易的封锁了整条小巷,隔绝了小巷内外的声音,而接下来剑一更是将唐天佑所在的空间封锁,让姑射飞花和皮古凤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虽然没有人告诉过唐天佑先天高段究竟有些什么能力,可唐天佑还是推断出了:他们具有领域。
所谓一通百通,唐天佑此刻脑子转动得飞快,许多想不通的问题也都一一迎刃而解,他想到了剑一面对海皇时的那句话:“我比他快。”
当时剑一距离海皇还有数十米,而海皇的手已经按在了唐天佑肩头,只要内力一吐,唐天佑必死无疑,这样的状况下,剑一为什么还敢说“我比他快”?
很简单,因为领域。
剑一的领域早已笼罩了整条小巷,在他出现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就如一柄剑,剑未出鞘,剑气却已弥漫,对于剑一和海皇这种等级的高手而言,相隔数十米,就相当于近在咫尺,随时可以一击致命,唐天佑的境界不到,他只看到两人相隔数十米,可是在高手眼里,两人的领域早已碰撞在一起!
而剑一的剑,却能斩断“领域”——无论自己的领域,还是对手的领域,统统斩断!
唐天佑开始意识到这招剑法的诡异了,其他武者都是用领域来辅助战斗的,而“皆杀”的领域并不是拿来战斗的,相反,它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被斩断。
将敌人和自己的领域同时斩断,将顺应天道而生的意境统统打破,这就是“皆杀”的本质,这是一种逆天而行的剑法,它之所以只能出一千剑,之所以要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就是因为它本是逆天而行,所以必遭天谴!
皆杀的真正意义,其实是用“皆”字掌控一切,然后用“杀”字斩断一切。
南宫修竹当日评价这一剑的特征是“无处不在”,他所看到的,其实只是那个“皆”字。
可是这一招的本质,却是那个“杀”字,所以他终究还是没看懂。
唐天佑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太阳穴那里有什么东西突突的跳动,心跳如擂鼓,汗出如浆,血流加速,他陷入了某种奇妙的生理状态中,沙包在意识海里静静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脸上却流露出明显激动的神色。
他看得出来,唐天佑要突破了。
在“皆杀”如此霸道的气势压迫和刺激下,唐天佑的血脉在被迫觉醒,为了抵挡这无与伦比的剑气,唐天佑的身体开始自发的做出抵抗、适应、反击——这是属于他独有的突破方式。
唐天佑的右手食指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传来一股钻心的麻痒,就像是有数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指尖,想要啃出一个洞,让指头里面的某个东西钻出来。
沙包的呼吸急促了,这个宇宙中,或许只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何时,剑一已经进来了,他站在这间房子的最外面,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正陷入奇妙状态的唐天佑,脸上同样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九品之上的剑法啊……人类数千年的历史,从来没听说过九品之上的功法能够连续传承,可是这一次,剑一做到了,唐天佑做到了,眼下这模样,唐天佑分明已经领悟了“杀”的意义,正在做出某种痛苦的突破。
或者不能叫突破,九品之上的功法从来不讲究按部就班的提升,剑一想了想,觉得最确切的一个词应该是“涅槃”。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是与循序渐进的提升完全不同的一种大幅度提升,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可是就连剑一都想不到的是,唐天佑并不仅仅是在领悟剑道,就连他的身体,都在剑道的刺激下开始发生变化。隐藏在血液里的第三重封印,正在蠢蠢欲动,准备开启。
“扑哧!”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唐天佑感觉右手食指那里有东西钻出来了,他定睛看过去,那里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再一眯眼,仔细打量,分明能看到在那皮肤和血肉之下,有一根很细很细,很尖很尖,黑乎乎的像是一根尖刺一样的东西正在一分一寸,一点一点的往外挤,想要钻出来。
“天哪!”唐天佑真的吓坏了:“沙包,这是怎么回事?我手指头里面有虫子吗?”
“这不是虫子,这是你高贵血脉的象征,是这个宇宙中最强大、最锋利、最完美的武器,”沙包急促的喘息着,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果然没有猜错,我果然没有猜错!唐天佑,你真的是她的传人,这……这就是陛下最明显的特征啊!”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唐天佑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它叫刀锋。”沙包道:“可以斩断世上一切物质,就连精神都可以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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