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条快得模糊的身影,自那南面仍挂着巫丹掌门白袍的窗口穿出。身影猿臂一舒攀住了窗顶,整个身体就如鹞子翻身上了屋顶,还未落在瓦面,半空中已经发射出几点黑影!
董三桥没来得及开口向同门示警,只能及时闪躲过飞向自己那暗器。刚爬上来的两名迷踪门弟子,一个胸口中了黑影,应声倒飞下街道;另一人及时伸臂硬挡在面门前,炸开一丛血花,钉在手臂上的,又是一块碎瓷。
那发暗器者轻巧着落在屋顶边上,身躯异常修长,白皙的脸冷峻如冰,身上挂带六柄短剑,正是巫丹弟子范宗。
“谁上来,谁死。”
范宗冷冷说。他又瘦又长的双臂垂在身侧,手背向前,手掌内侧各又暗扣着两枚碎瓷。
姚莲舟能够勉强守到现在,依靠的是这二楼房间位在高处,并且房门外有狭窄走廊的地利;假如被敌人从屋顶打开缺口,数十人上下两路一同攻进,掌门必被制无疑。
范宗决心,必要时宁以性命保住这屋顶。
为巫丹派可作任何牺牲,这是巫丹弟子的信条。
连续杀伤迷踪同门的敌人终于出现眼前,董三桥一双细目闪出杀意。但他知道范宗暗器凌厉,也不敢冒然冲近,反而倒退回西面的屋顶边,手中九节鞭拉在两掌之间,随时准备击落飞来的暗器。
董三桥这一退,自是为了掩护从西墙下爬上来的同伴。范宗知道若被对方大队人马一举攀上来,就难保这屋顶,马上展步向董三桥冲过去!
董三桥眼睛注视范宗来势,在估算着双方距离。
一般用暗器飞镖,大多都是埋伏攻击或猝然偷袭,即使在甚远的距离都可能得手;但像这样正面对抗的情形下,对方有所准备,暗器的有效杀伤距离,通常是要在四至七步以内,太远就容易被闪躲或挡接;太近的话,对方兵刃拳脚已及,再无发镖的余地。
董三桥本人虽不擅长暗器,但迷踪门本身有飞镖和接镖的功法,他自然熟知这应对的原理。假如范宗站立不动,董三桥要杀入这个七步之距与对方搏斗非常危险;但现在范宗主动高速冲过来,董三桥心想正好;一待双方距离只有大约十步,他就马上也迎范宗跑过去,其时两人对奔,距离突然缩短,董三桥就能一口气杀入近身肉搏,范宗的暗器再厉害也无用武之地。
董三桥盯着范宗在瓦面急奔的双足,测量着距离:十三步、十二步、十一……
哪知连十步都未及,范宗已然立定发镖!
范宗的身体就如没有重量,双足说停就停,一个后弓马步煞止在屋瓦上,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正是将“巫丹”的“化劲”运用于轻功之上!
他身体一立定马步,瘦削的腰胯一抖,带动肩臂,右手两片碎瓷如箭向董三桥激射!
董三桥本来准备身体发动向前冲杀,对方却骤然提早发射暗器,他已来不及后仰或横移闪躲,只有顺着势左足踏前一步,身体侧成一线,左手鞭往前一挥,将其中一片碎瓷击落,同时另一片则险险擦过胸口!
董三桥极意外:对方这手法射出的瓷片,比之先前所发出的要急劲得多,原来之前一直留着一手不用!这手法之劲力非同寻常,竟在十步外都如此难躲!
他不知道,范宗在巫丹里乃是一个异数:部分弟子大多专研轻功和各种探听跟踪技艺,格斗杀敌的能力并不出色;但当中还是有少数天赋异禀的,同时兼擅武斗。上代掌门公孙清,就特别选拔培养这些精锐,并授以褐色制服。
这不足十人的小团队,平日负责监察巫丹山外围的安全和动静;但公孙清的真正盘算,乃是培育一个刺客团,以备将来万一巫丹派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险,作非常手段之用。
范宗天份之高,甚至得以修练巫丹最高武学“巫丹”。他的“巫丹拳”并未大成,但却巧妙地将“巫丹”的功力应用于另外两种武技上:一是将“巫丹”化劲法糅合“梯云纵”轻功,能踪跃如影,着地无声;二是把“巫丹”那发劲之法,化为投掷手法,故此就算正面对抗,所发暗器飞剑,也有十步外杀敌的惊人劲力!
董三桥为了闪挡这两片碎瓷,踏前了一步,进入距离更近的险境。他心想自己已陷身不利,与其退却挣扎,一直当个会闪躲的活靶子,不如向前面赌一局!
董三桥一咬牙,右手抓住九节鞭中段,仅以前头五节,如风车般急旋成圈,鞭影像化成盾牌护在身前。他心里已经拼着要捱至少一片碎瓷的危险,全速朝范宗冲杀过去!
只要入了拳脚短打之距,要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快手!
董三桥这一冲,已及范宗跟前八步。
范宗木无表情,左手自下向上,往董三桥跟前一挥。
董三桥低头,把身体尽量缩在钢鞭形成的旋盾后方。
两片碎瓷仿佛化作影子,激射而至。
一在钢鞭之下粉碎。一在董三桥右大腿外划过,溅起血花。
六步。董三桥右手已放开钢鞭,捏成拳头。左手握着鞭尾,准备卷击向范宗。
范宗左手发射瓷片的同时,右手伸向后腰,握住插在腰后的飞剑剑柄。
董三桥早就看见范宗此一举动。但他有信心,在范宗拔剑出鞘前,先一步将九节鞭卷到他右臂上。
然后,右手的“半披风拳”就会轰在他的咽喉。
五步。
九节钢鞭挥出。
六步。七步。两人距离突然又变远。
范宗并不是向后退,而是双腿施展“梯云纵”,身体全无先兆地向上拔跳起来!
九节鞭落空。董三桥仰头。
阳光映射下,已可见空中的范宗手上剑光。
董三桥原本要来打人的右拳向头上举起来,欲以一条手臂挡下这飞剑。
以范宗刚才的发劲手法,这次用的又是比碎瓷片杀伤力强横十倍的得意兵刃,董三桥心里已有准备,这条右臂此生都不能再用。
就在这时,一点乌黑的影子却直射向身在半空的范宗面门,阻止他发出飞剑!
是刚好攀上屋顶来的韩天豹。他在游墙而上之时,手中早已扣了暗器,一上来看见师侄陷入凶险,想也不想就出手援救。
在这极短促刹那,范宗迅速判断:要是为了躲开这暗器,而不向董三桥发飞剑,董三桥已在近身距离,自己身体落下时必要进入不利的肉搏战。
他右手继续向下面的董三桥掷出飞剑,左手同时闪电伸出,硬接那飞来的暗器!
范宗的飞剑从高迎头直射而下,内蕴“巫丹”发劲功力,那只有尺许的剑身,仿佛形体都消失了,化成一股杀戮的能量!
一道血路,沿着董三桥右肩和背项爆开,直透足下瓦片,射穿了一个洞孔!
同时范宗左手跟那黑影碰触上了。他这样徒手接一件不明的暗器,实是赌博:假如那暗器满带尖刺利刃,甚至淬了毒药,这只左手非重创不可。
手掌边缘一拨之下,那物件改变路线斜斜飞跌。原来是一枚七寸许长的乌黑铁钉,侧面并无锋口。范宗心里庆幸。
但同时他也后悔。因为这一心二用,右手的飞剑毕竟还是射偏了,只割破董三桥肩头和背项肌肉,既没有命中要害,更未令他手臂废掉。
董三桥以为必受重伤,只感肩背一阵火辣,一时还没判断到自己受创有多重,仍然死命横举着右臂不动。
范宗见他未及反应,落下时足尖一踮到瓦面,就像装了机簧般向后反弹,身子一个倒翻,又回到跟董三桥相距十步处。董三桥这才醒觉失去了缠上对方近战的机会,甚是恼怒。
凌厉的暗器加上这超脱的轻功,范宗在董三桥眼中直如一条灵动迅捷的毒蛇:随时都可能进入那剧毒利牙的攻击范围,要捕捉它是极度危险又困难之事。
这时韩天豹已在屋顶上站定架式,左手反握着雁翎快刀,右手又从长长的皮革护腕内侧,拔出两枚同一样式的七寸铁钉,扣在指缝之间。韩天豹的单刀其实只作防守挡格之用,他真正最擅长的武器乃是这手“丧门钉”。
韩天豹为人甚谦和,平素与人动手,连刀子都很少拔出来,一套“里外战”拳法已是名动沧州;直至十二年前一次,一名迷踪门弟子押镖时被一股悍匪劫杀,他率五名门人跨省杀贼,以“丧门钉”连毙九人,外间武林这才知道韩老拳师原来更精于暗器,这一役后得了一个“乌符铁手”的外号,形容他手一招,射出的乌铁钉就如催命符一样。
范宗在另一头也已站定,左右双手各从右肩和腹前的皮鞘拔出飞剑,当作短兵刃般握着,左剑正手,右剑反握,摆着一个戒备的架式。他刚才一翻退又回到了掌门所在房间的上方,摆出这一姿式,确有一夫当关死守这片屋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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