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先治好他。”习小岩想到这儿不自觉喃喃地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川岛铃兰听见这个邢猎的大仇敌竟说出这么一番话,心情异常复杂。
“我知道省里的好几个名医。”霍瑶花也说。这是能够向邢猎施恩的好机会,她自然也积极起来。霍瑶花从前行走江湖,聚众为盗,自己跟手下当然也有受伤的时候,这方面的情报必不可缺。
川岛铃兰苦笑,她对这些江湖医师并不太寄厚望。
“等一等……”习小岩这时却说:“假如是关节筋腱的重伤,我们巫丹派有一种药叫‘蜕解膏’,是从黑莲教得来的,再混入从前巫丹道派的丹药,最能治这种伤。”
习小岩接着描述:去年巫丹的师兄廖天应当上“殿备”,挑战师星昊的副掌门之位,结果被师星昊击败,以“巫丹拳”摔得右腿两个关节一起断掉,几乎肯定残废,后来正是靠这种“蜕解膏”花了半年就治好,已经行走发劲如常。
“不过这种膏药非常猛烈,从前也有同门因而骨头枯死伤残更加严重。但师兄弟们为了不想因伤荒废武功,也都愿意冒险一试。”
“这个我也听巫纪洪说过。”霍瑶花说:“也就是黑莲术王。他身上好像也带了几帖,但从来不给手下用,非常珍贵。”
川岛铃兰眼睛亮了,她见识过黑莲术王所用的黑莲教药物有多厉害。虽然听起来非常危险,但对现在的邢猎来说,值得一试。
“我们就回一趟巫丹山,如何?”习小岩向川岛铃兰说:“再把药带给邢猎。放心,我会等他完全复元,状况、力气都恢复之后,才会跟他打。”
这巫丹“蜕解膏”看来是最有希望的东西。川岛铃兰左右看看这对敌人,沉默了一轮,终于点点头。
于是本来已是奇怪非常的一对旅伴,又加入一个不搭调的人同行。
这宅院已经不能再留,习、霍二人决定跟着川岛铃兰一起去她投宿的客栈。两人返回宅内取行囊及马匹时,那人家惊恐万分,害怕他们要杀人灭口。
那男主人更格外愁眉苦脸。就算习小岩他们不下毒手,他一家也已注定大祸临头。他是旁边染坊的老板,颇有家财,如今门前出了这许多命案,官府必定乘机大加敲诈,甚至将案子套到他头上来追索“赃款”。
霍瑶花久历江湖,怎会不知道这种事?临行前她朝主人冷冷抛下一句:
“告诉官府这是女贼霍瑶花干的,他们听了就不敢乱来。”
三人就此留下那些惊讶的人离去。
他们并未马上离开汉阳城。此去的路途上仍可能再被伏击,为免疲于奔命,习小岩决定找驻在汉阳的同门帮忙。
习小岩心想,反正是要回巫丹取药,也就不怕给同门知道自己所在。有帮忙的话,就可预先警戒避开袭击,更可在沿途预备换乘的快马,大大缩短日程。
习小岩上次跟桂丹雷、陈岱秀等人下山往长安途中,就已经学懂了联络各地的方法,当晚就在城内衙门对面街道的墙壁,留下只有同门才会察觉和看得明白的记号,并每隔一段路就再加一个,一直指引到客栈。
可是等了整整三天,还是没有的人来找他。他特意再走一趟,发觉沿路的暗号都没有被破坏。他知道驻在每座大城的,必然每天两次去衙门前观看有没有同门的联络记号出现,就算自己不克前赴,亦会雇用当地的眼线代行。过了三天还没有音信是不可能的事情身负情报刺探重责的,在纪律方面比“兵鸦道”或更为严谨。
听了习小岩的解释之后,霍瑶花沉默了一阵子。曾经行走绿林,率领过大群马匪与官府周旋,霍瑶花对这种事情当然比习小岩和川岛铃兰都敏感得多。
霍瑶花站起来,开始收拾行装。
“我们还是马上起行吧。”她一边检査佩刀一边说。
“什么意思?”习小岩问。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又曾多次并肩作战,说话语气已俨然如伙伴。
川岛铃兰亦以疑惑的眼神瞧着霍瑶花。
“你的同门已经死了。”霍瑶花冷冷地回答。“大概是巫丹派将要出什么大事,因此负责留意动静的人才会最先被人暗中干掉,令巫丹山的人不知外面的情势。”
习小岩听得额上渗汗,但接下来霍瑶花说的更令他担心。
“探子斥候,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和暗杀的。你们巫丹派,必有内奸。”
就在川岛铃兰与习小岩和霍瑶花相遇的两个月之前。
京城。
当钱宁收到手下报告说,太监程扬从巫丹山带着原封不动的“忠勇武集”铁牌回京时,简直就像得到天上掉下来的宝物一样。
他马上把仍然留在京师的宁王府谋士李君元请来商议。李君元到钱府时还是一副平日的闲适风度,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自从向钱宁献计发出“御武令”之后,李君元至今仍留在京城不回江西,只用快马使者与飞鸽传书跟南昌宁王府保持联系,自然是因为早就预料了有这大事。
钱宁马上就将巫丹派拒绝“御武令”的事告知李君元。
“他们果真是一群猴子。”钱宁讪笑着:“活一把年纪了,却半点不知晓人世的道理。”
钱宁却见李君元笑而不答。
他想起先前李君元曾请求一事:宁王府希望取得锦衣卫埋伏在巫丹山上的那名内线这当然不是礼物,李君元为此赠送了钱宁一笔钱财。
“李兄莫非早就预料此事?.”
“钱大人莫怪,李某并非料事如神,只是认为此事可为,才一边预备,一边静观其变而已。”李君元说着,就将黑莲术王加盟宁王府,以及巫丹山上囚禁着一名绝世高手之事告知钱宁。
钱宁听完之后又问李君元:“那么李兄不,是王爷,他希望怎样利用这次巫丹派与朝廷的矛盾呢?”
“那就得再次借重钱大人向皇上进言了。”李君元笑着走近一些,悄声将已经筹划许久的计谋向钱宁和盘托出。
钱宁一听这计画,稀疏的眉毛高扬起来,一双细目罕有地露出分明的眼瞳。世上很少有事情能令他露出这样紧张的表情。
钱宁淡淡呷了口热茶,沉默着好一阵子,然后才再次开口。
“弄出这么大的一场风暴,王爷他……就只为了得到几个武林高手效劳?划算吗?”
李君元轻摇纸扇:“钱大人没有见识过那个巫纪洪,才会这样说。举是此人已堪当万人敌之大将。而据他说,那个囚在巫丹山上的师兄,更是在他之上的不世人杰。”
钱宁盯着李君元,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话。
李君元又再轻轻笑起来:“当然,这不是王爷心里唯一的理由。王爷还有其他想得到手的东西,同样要靠这次的事。只要成事,钱大人的私库恐怕又要进帐不少了。”
钱宁听见眼目更亮了。宁王朱宸濠一向已是出手不低;如今李君元说得出“进帐不少”这四字,必然是非常可观的一笔数目。
钱宁如今在朝中与另一宠臣江彬斗得你死我活,除了比拚皇上的宠信程度之外,在朝廷百官之间也在争相扩张影响力,这方面亦是财力的较量谁能提供更多利益,谁就更能收拢人心。钱宁拚命敛财,并不独是因为贪婪,也为了维持自己的势力。
“王爷……他还想要些什么?”钱宁早就知道宁王府图谋不小,故此小心翼翼地问。李君元见时机成熟,就把宁王的建议说出来。
钱宁听了笑容消失,脸色肃穆。
“这……太危险了。”只手遮天的钱宁,亦有说这种话的时候,可见非同小可。
“越是危险的事情,回报也就越大。钱大人应该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吧?”
钱宁看着李君元,背项微微渗出汗水。
看来朱宸濠已经下定决心了,否则不会走到这一步。
钱宁考虑着整个事情。他当然不想押错边,但眼前的利益实在太诱人了。何况身在宫廷,从来就是一个危险的游戏,要是一切都想得太长远,那就一步都走不了,不如将能到手的东西都先拿来。
“我当然明白。”钱宁终于回答,也展露出跟李君元相近的笑容:“不过同样道理,越要冒险得到的东西,价钱也就越贵啊。”
二人相视的笑容,直如一对贪吃的狐狸。
“可是还有个难题:这个事情若要说服皇上首肯,并不容易。”李君元初次露出忧虑的表情:“听钱大人说过,皇上对巫丹派的人颇是爱惜。”
“这个……我倒有点把握。”钱宁说着时,从案头公文之间找出一封锦衣卫的密报。那厚厚的封皮里装着的,是一个月前他的手下在四川青冥山脚味江镇所调査到的事情。
钱宁跟李君元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决定了整个计划的细节之后,他不再等待,马上派人在朝中到处打点准备,又亲自去拜见现今掌握京师禁军团营的大太监张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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