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嗯了一声,已恢复了几分神智。林皆醉十分欣喜,道:“多谢姑娘。”
那女子笑道:“不必客气,你这位朋友已无大碍,让他好好休养两日。此外他体内尚有些余毒,服药驱除便可。”
林皆醉便道:“若姑娘方便,还要请姑娘援手。”
那女子微笑道:“有始自当有终。”
林皆醉再度行礼,诚挚道:“大恩不言谢,姑娘医术这般高明,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笑道:“我姓泊,叫做泊空青。”
泊这个姓氏在中原并不多见,音同半字,原出自百越族。那青年公子听了便笑道:“泊姑娘怕不是中原人吧,这样好本领,不知是哪个门派出身?”
泊空青道:“客气,我原是出身于玉龙关一门。”
那青年公子吃惊道:“玉龙关?那是青衣祖师出身门派,失敬,失敬!”
这青衣祖师,指的便是当年在西南统一二十余个大小门派,成立青衣教的顾云何。玉龙关亦是大西南最古老的门派之一,门派中人擅毒亦是擅医。泊空青听了却道:“惭愧,当年祖师是何等人物。如今西南这样分崩离析,都是我们后辈无能。我听说,现下西南这些门派中,颇有几个想效仿祖师当年,统一各派。只是他们也都知道各家毒药厉害,因此竟形成一种风气,凡两派中人遇上,都以杀另一武林人物为赌注,谁先杀了,便是谁赢。祖师当年设下七十二种禁药,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可使用,现下还有哪一个肯听?刚才那华子虚和洪云使的,都已经是禁药之一了。”林皆醉听了,这才明白为何华洪二人甫一遇上,一言不合,就要先杀泊空青与自己了。
那青年公子听了泊空青言语,又是惊讶,又是气愤,道:“早先我也听说,现在西南这些教派胡乱出手,闹得厉害,实没想到是为了这个缘故。”
那高瘦男子忽然开口道:“我听说,西南有抚远傅氏,又有大理段氏,皆是一方豪强,他们竟不理此事幺?”此人外表冷淡,甫一开口,言语就这般尖锐。
泊空青道:“抚远侯治理的丹阳城,和段氏管辖的大理城还算平静。这些教派自也不会惹到他们头上去。可西南广大,这两城之外的其他人又当如何呢?”
那青年公子听了,面上便有愧色,道:“这许是他们不知此事,若知晓,定不会袖手的。”
那高瘦男子与泊空青的面上皆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林皆醉见状,便开口道:“方才也要多谢二位仗义出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青年公子忙道:“什么仗义不仗义的,见到这样的混蛋,怎有不出手的道理?我叫段玉衡,家住大理。”
那高瘦男子则简洁道:“廉贞。”
段玉衡一听他的名字,不由笑道:“这样巧?可见今日大家有缘。”原来玉衡星是北斗七星之一,又名廉贞星,偏巧对上了二人的名字。
廉贞一想,冷淡面容上不由也带出了一丝笑意。
段玉衡又向林皆醉道:“还没请教公子的名姓?”
先前打斗的时候他就问过一次,现下又问,林皆醉自不能说出自己真实名姓,心思一转,便微笑道:“在下林冰。”
段玉衡还想再问些什么,林皆醉忽然道:“诸位,门下面那五色烟是什么?”
几人方才都凝注于谈话,这时才注意到,门缝下面不知何时有丝丝缕缕的五色烟雾钻了进来,只是这烟雾也很是特别,除却颜色古怪之外,并无任何特异味道,因此一时也没人留意到它。泊空青面色骤变,道:“退后!”说罢,从怀中取出三枚蜡烛,以火折子飞速点燃,放在身前。那蜡烛点燃之后,便有许多白烟散出,与那五色烟一碰,两股烟雾合二为一,竟变成了一股浓厚的黑烟,慢慢地飘散出去了。
泊空青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每人分了一枚药丸,道:“含在口中,不要咽。”众人依言做了,都觉有一股辛辣气息从口中传来。
段玉衡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泊空青道:“多是华子虚那小人,他在外面放了五色散。这是祖师当年设下七十二种禁药中排行第三的毒药,沾上便死。”
众人听到“沾上便死”几字,都有些惊讶,但此时就是余毒未清的林戈,离一个“死”字也相距甚远,可见泊空青点燃那蜡烛与递给他们的药丸,与这五色散恰是相克的药物。
廉贞便问道:“我们何时可以出去?”
泊空青道:“待黑烟散尽,五色散便无毒性了。”
于是众人便在这饭铺中等了两刻锺左右的时间,终于黑烟散尽,泊空青这才道:“可以出去了。”
她环视饭铺一圈,将方才打斗时散落的毒针等物都收了起来。林皆醉留了饭钱在桌上,扶了林戈走出来。段玉衡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向空无一人的饭铺低声道:“抱歉。”
出了饭铺门,廉贞问道:“这华子虚是在哪里施毒?”
泊空青指一指前面,“这里。”
那饭铺前面原有一棵木棉树,华子虚便坐在树下,他面上还有一个小木鼎,里面散放着些五色粉末。只是此时他满面漆黑,七窍流血,已然气绝多时了。廉贞找华子虚原也是为了杀他,但看到他死状如此凄惨,也不由微微一惊。
泊空青淡淡道:“以毒对决便是如此,要么一个死,要么一起死。”
她指间忽地现出一把银刀,一个回旋在华子虚身上划出一道口子,又回到她手中。随即她指甲一弹,一股带着银光的奇异粉末弹入伤口之中,嘶嘶声响从那道伤口中传了出来,不消片刻,华子虚的尸身竟已化成了一滩同样带着银光的血水。泊空青伸足一踢,把他面前那只小木鼎也踢了进去,于是那只小木鼎也随血水一并化掉,都渗入泥土之中。
她方才救人手法娴熟,此时杀人化尸,亦是干脆利落之极。
这一系列事情完成,泊空青问道:“几位,可有感到‘大椎穴’有什么异样?”
这大椎穴是人身要穴之一,她不说时也还罢了,她这一说,各人运内力查看,不由都有些惊讶,原来现下不觉怎样,但一运内力,大椎穴处便有丝丝隐痛。泊空青看各人面色已知端倪,叹道:“抱歉,我以劫灰蜡烛对抗五色散时晚了些,约是有少许余毒侵入身体。需得寻一个安静隐秘的地方即刻驱毒。”
其实林皆醉见到那五色烟时,不过只有少许进入门内而已,离众人距离也还很远。但即便如此,仍是能令人中毒。可见这在大西南排行第三的禁药,委实是十分了得。廉贞一挥手道:“不必客气,若是你不在这里,我们早中了剧毒。只是我自江北来,对西南的情形倒不了解。”
林皆醉则道:“在下来自江南,亦是第一次来大理。”段玉衡却凝神思量,过一会儿道:“这附近有个地方,我带你们过去。就是方才下了雨,只怕难走些。”
廉贞道:“江湖人还说这些,走!”
段玉衡便带着几人七拐八绕,来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西南多山,多林,这座山正隐藏于群山之中,山顶有个十分隐秘的山洞。若段玉衡不说,旁人确也很难发现这里。几人进去一看,里面甚是平坦,因地势高的缘故,也没有什么雨水,正适合在其中休憩。更妙的是,靠墙的地方竟还堆着几捆木柴,虽也吸了些水汽,但比起外面那些被雨浇透了的树枝,自还是可以点燃的。
泊空青进来看了一圈,奇道:“我也是西南人,竟不知有这么个地方。”
段玉衡笑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同兄长一起出来玩,恰也遇上了大雨,兄长们便带着我来这里避雨。这山洞原是附近砍柴人歇脚的地方,那些木柴也是他们留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搬柴准备生火,但他的手法一看就十分生疏,那木柴居然还放在了上风的地方。一旁的廉贞着实看不下去,道:“停!”
段玉衡茫然道:“现下不能生火么?是怕被人发现?”
廉贞不理他说话,径直把段玉衡手里的木柴接过来,重新摆放生火,不一会儿山洞便暖意融融。段玉衡赞道:“果然世事皆学问,这一个生火,也有许多讲究。”他一撩袍子,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就是在这山洞之中,他的坐姿仍是十分端正,大抵是从小的教养使然。而他身上的衣衫一看就颇为贵重,但段玉衡随意坐下,并不在意。
泊空青道:“这一位身上原本有毒,我先为他施针。”说罢一指林戈。
几人自无异议,林皆醉原已将林戈安置好,便起身微笑道:“一切便交给泊姑娘了。几位先坐,我去外面布置一番。”说罢便离开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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