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七指着林皆醉道:“他是先生传人。”
“先生?”胡绝一时不解,随即明白过来,斐七口中的先生,大约也只有易兰台一人,他冷笑一声,手执断剑,再度刺了过来。
这一剑不似先前,非但凝聚胡绝毕生功力,更是汇集他一生武学之精华,当年长生堡五人结义之时,胡绝剑术在江湖中声名不小,现下使出,亦是不同凡响。斐七看向他,微微颔首,无形剑气如长江流水,滔滔而出。
两股劲力交汇在一处,斐七全无波动,胡绝后退一步,手里断剑震成片片,他把所剩无几的一个剑柄丢到地上,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他又看了林皆醉一眼,道:“原来你有了这等好倚仗。”说罢,转身而去。
林皆醉仍旧站在当地,直至胡绝背影消失,终于他喃喃道:“我没有。”
斐七盯了他一眼,道:“有又怎样?”
原昭有些茫然,上前问道:“师叔祖,林公子怎的又成了易前辈传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门中的剑法,从此便传给了林公子幺?”
斐七却没看他,只对林皆醉道:“走了。”
几人一同回到无忧门中的时候,泊空青犹在为凤鸣医治,凤华守在门外,虽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进去打扰,见到林皆醉几人归来,忙追上去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姐怎的中了毒?”
斐七哼了一声,自寻了块树荫下坐了,偏这个时候,苏盏又一路小跑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原昭忙把方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苏盏听得目瞪口呆,连问了好几遍,“这是真的,这竟是真的?岳少堡主今早儿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凤小姐怎么又中了毒?那毒真是褚辰砂下的?他不是死了吗?”
无忧门隐居世外已久,此时苏盏的反应,实与一个普通人并无区别。
原昭一时之间也不知当如何回答,苏盏见他不说话,只当凤鸣无救,不由得流下泪来,道:“这是怎么说的,昨晚才和凤华相认,我还说把剑法教给他,我怎么对得起二弟……”
凤华听了,却有另外一种想法,先前泊空青带凤鸣回来的匆匆,只撂下一句“阿鸣中毒”,便匆匆进门。现下他得知凤鸣中的毒乃是西南禁药,褚辰砂更有可能尚在人世,不由便想:凤鸣在江湖并未得罪过什么人,怎会有人专程向她下药?说起来,今天早晨她一直与林皆醉一起,那么凤鸣中毒,难不成是被旁人连累?甚至说,下毒人原本下毒的对象并不是她?
林皆醉却恍若未觉,只安安静静站在门外,一语不发,面上亦无表情。凤华看了又想:这个小总管,对阿姐中毒之事难道竟是无动于衷?可是不知怎的,又看了一会林皆醉伫立身影,他忽觉眼熟,心道:我好似见过小总管这个样子。再仔细一想,不由得汗毛倒竖。
当年岳小夜中毒之后,林皆醉与胡绝夤夜赶往如意盟,那时的长生堡小总管,依稀便是这般模样。
凤华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心道:这念头实在不吉利,忍不住又伸手摸了一下旁边一棵柳树。幼时凤阮常对他姐弟二人说,若是说错了话,想错了事,只要摸一摸木头,便不会成为真的。凤华十岁起便不信这些,而现下这个关节,他到底还是这般做了。
时光一点一点慢慢走过,原昭起身想要离开,苏盏一把拉住他,责问道:“你要去哪儿?”
原昭叹气道:“师父,凤小姐中毒之事虽然要紧,可门中还有这些师弟师妹,我总要去安抚一二。”
苏盏一想也对,便让原昭先走了。斐七倒是岿然不动,一直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下午阳光最为炽热的时分,泊空青推门走了出来,白到发亮的阳光射在她面上,掩去了许多疲惫。凤华快步上前,问道:“泊门主,阿姐现在怎样?”苏盏也忙上前,一脸关切
泊空青道:“暂时控制住了。”这句话一出口,苏盏不由吁了一口气,但泊空青随即道:“但若不用解药,仍解决不了根本。”
苏盏忙问道:“那怎么不用?”
泊空青道:“十二时根据下药分量,可将发作时间控制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而解药的分量,也要根据下药的分量来下。”
苏盏还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凤华却已明白了,泊空青需要知道的,乃是凤鸣究竟是何时中的毒!他忙问道:“泊门主,这个十二时有什么特征,通常是怎样的下毒法子?”
泊空青道:“十二时只有服下后才能生效,原本是白色粉末,入水后无色无香,但会有微微酸苦味道。”
凤华凝神思量,昨日他与凤鸣都在一处,吃的饭菜并无差别,绝不会有凤鸣中毒而他无事的道理,若说是有人在水中、茶中下毒,那凤鸣总该能尝出来。再说今日早晨,无忧门众人一起吃饭,也没见哪一个有中毒模样。他把这些都说了一遍,泊空青亦觉不太可能。
林皆醉忽然开口,“那道山楂消食茶。”
“什么?”凤华没明白,早晨他并没去喝消食茶。林皆醉却已道:“二姐请随我来。”凤华听了,忙跟随其后,苏盏也跟了上去。
清晨原昭煮的那一锅消食茶还在原处,但只剩下个锅底了。泊空青舀了一点儿出来,细细查看,道:“消食茶里并没有下药。”但她也不由皱眉道:“若是在这里下药,确实难以察觉。”山楂本就是酸的,多一点苦味,也是消食茶应有之义,并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林皆醉道:“不是这里,是这里。”说着,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只茶杯。
无忧门并不富裕,杯子多不配套,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各人的杯子都不一样,找起来也容易。林皆醉现在拿的杯子,就是凤鸣一直用的一只,也正是她今天早晨用来喝消食茶的一只。
泊空青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怀疑药下在杯子上?”但这只杯子已被清洗的干干凈凈,就是泊空青神医妙手,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林皆醉拿起另一只茶杯,道:“这是今早我同凤小姐喝消食茶一同用的杯子,后来因有事,我们一同离开,没来得及洗杯子,可现在,凤小姐的杯子洗的干凈,我的杯子,却依旧放在原地。”
凤华忽然道:“小总管,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拿的这只是我的杯子,阿姐的杯子是那只有两只草虫的。”说着从架子上拿下另外一只杯子。这两只皆是草虫杯,不过林皆醉手里的杯子上只绘了一只草虫,凤华拿的杯子上则绘了两只。
林皆醉笃定道:“不会,凤小姐今早拿的杯子上,绘有一只草虫,两块湖石,另有一丛兰草,上面一朵兰花半开半合,皆与你手中的那只不符。”
凤华不由哑然,他确未注意到这些细节,而凤鸣为人很有些不拘小节,随手拿错了杯子,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盏忽然开口道:“你们是说,有人在杯子上下毒,然后又把杯子洗干凈?毒不是褚辰砂下的吗?”
是啊,若是褚辰砂下的毒,又何必费力洗杯子?凤华不由得顺着林皆醉的思路想了下去,忽地倏然而惊。
他忍不住看向林皆醉,小总管的面上漠然,手中仍然拿着那只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华又把先前十二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的确,林皆醉所说是最有可能之事,可是,这一切仅凭推测,如果林皆醉说的是错的呢?若真是错的,那么泊空青依此解药,那凤鸣便只有死路一条!
凤华与凤鸣姐弟情深,也正因此,他反而瞻前顾后,竟不能下一决断。
泊空青见凤华半晌无言,便道:“我去给阿鸣解毒。”
凤华吃了一惊,泊空青道:“总要做个决断。”
凤华不觉惭愧,就在这时,林皆醉开口问道:“凤小姐现下醒了吗?”
泊空青答道:“人是清醒了,只是不宜移动。”
林皆醉道:“为何不让凤小姐自己决定?”
一语惊醒梦中人,泊空青道:“正是如此!”说罢匆匆而去。
林皆醉看着她远去背影,低声道:“自己的命,原该自己做主。”
凤华喃喃道:“阿姐那般信你,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林皆醉却道:“那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苏盏一直跟着他们,他虽是这里唯一一个长辈,却一直没有插话的余地。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道:“我们也过去罢。”
他们回到了凤鸣房前,斐七依然端坐在不远处树荫下,双目闭合,对他们来来回回,仿若未觉。
泊空青不久后从房中出来,果然凤鸣赞成林皆醉的意见。泊空青便向二人道:“我要去制解药了,大约需要六个时辰的时间,你们不必一直在这里等候。”
凤华原当泊空青身上便有解药,闻言不由略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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