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望着广大的星空,彷彿天地之间便只他们这一叶扁舟,都是一般的心旷神怡。一会儿若雨又轻轻的唱起了小曲儿,只给文之隐听得心神俱醉,但却不敢再对之有甚么赞许之言。
这船直摇了一顿饭时光才到得对岸,若雨停了船,摇醒小綪,笑道:“我们到啦。”
小綪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见若雨满脸堆欢的望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本应划船,猛然惊醒,歉然道:“姊姊,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若雨笑道:“没甚么,辛苦你了。”
小綪脸上一红,只待再说些甚么,却听若雨已岔开话题道:“不过现下该怎么办?马儿可没跟着过来。”
文之隐答道:“且下去看看再说罢。”
小綪心道:“这家伙倒是醒来了,但愿他有帮姊姊划船。”
文之隐不愿给若雨担心,抢先上岸,笑道:“这里好像是个市镇呢,运气可真不错。”
若雨道:“可没一间开着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文之隐道:“总会有办法的,走罢!”三人走了一阵,到后来文之隐又拿出了铁柺撑着,只搅得若雨忧心忡忡,默默跟在他后面照应。
小綪快步走在前面,四处看看,每间店都朝里望上几眼,突然探进左首一间店,笑道:“姊姊,太好了,这里的马儿可真不少。”
若雨大喜,道:“真的么?”随即又转为沮丧:“可是没开啊。”
小綪笑道:“姊姊,你可有买六匹马的钱么?”
若雨道:“便是二三十匹也买得起。”
小綪笑道:“我们便给他们双倍的钱,直接牵走罢。”
若雨本来要说:“这样不好罢。”但想到文之隐便在一旁,若自己真的这么说了,只怕他打死也不肯牵马,心道:“此际也只得从权。”便道:“我给你十匹马的钱罢。你去牵辆车和两匹马便行。”
小綪笑道:“好!”又道:“姊姊,你们在旁边等我罢!免得人多给人发觉了。”
若雨一听,也觉有理,点点头,叮嘱了小綪几句,与文之隐闪在一旁,一颗心怦怦狂跳。
一会儿只见小綪果真牵了两匹马、一辆车出来,走过来对若雨笑道:“他们睡得可沉了,竟然都没发现。我还用石子在地下留了字呢!”
若雨听了大喜,道:“这样最好,我们快上路罢。”
文之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两个比自己小着数岁的女孩子一心为自己打算,又是感动,又有一些羞愧,然而心绪微一波动,便感胸闷难当,只得强自收摄心神,暂不去理会这些感觉。却见若雨和小綪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半哄半迫的要自己坐进车里,轻叹一声,嘴角边挂着微笑,自在车里睡去。
幸喜一路没遇上甚么麻烦,若雨和小綪轮流休息,用饭往往随便吃个面饼了事,除了偶尔换马,三人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在二日后到了青州。文之隐指引路迳,到得他师父所居的山脚之下。
小綪看着眼前的大山,笑道:“姊姊你瞧,这山还真高!”
若雨也赞叹道:“是啊。”
文之隐微笑道:“其实也不算真的多高,不过是一旁地势偏低罢了。”
若雨道:“那跟孔老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也是一般道理。”
文之隐笑道:“是啊。不过我可不用小天下,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顿了一顿,又道:“这座山马是上不去的,到这里我可真的不便带你们上去了,承蒙二位好意送到此处,我……我这一生终究是难以回报了。”
若雨微笑道:“你费心救我家人出来,又毫不责怪我爹爹,我还能要甚么回报?不过你答应过的,要让我见你师父,说过的话可不许不算。”
文之隐叹道:“好罢。你们爱来便跟来罢。不过这山有些地方很难走的,你们可要留心些。”
若雨心道:“若不是担心这山难走,我又何必跟上去?”问小綪道:“你要上去么?”
小綪道:“还是算了罢。我也不是多想见他师父,我便在这儿等你们罢。”
文之隐听得只有若雨同行,心念一动:“如果让师父传她一些功夫,倒也妙的紧。虽然有门规限制,但我就不相信师父不会通融。”嘴角微微上扬,对小綪道:“不如你先回她家去罢。要是我们在山上逗留许久,你在这里也不大妥当。”
若雨却担心小綪不会武功,独自一人行路十分危险,道:“我给你找个客店住好了。这样也安全一些。”
小綪喜道:“我也还不想这么快回去,我便在客店等你们罢。”文之隐听她二人都这么说,自是不再干涉。
于是若雨找了间客店,将身上剩下的银两通通给了小綪,道:“要是有人找你麻烦,你便用这些银子请人帮忙罢。我会尽快回来的。”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了甚么,向掌柜借了纸笔,写了一张短简,道:“你一会帮我找人送回我光州的家罢,让我家人放心。说先龙第应该就会有人知道了。”
小綪答应了,笑道:“姊姊,不用担心我,你放心罢。”
若雨笑道:“那是最好。别乱跑啊。”
小綪笑道:“好!”
若雨走出店来,对在外等待的文之隐道:“我们走罢。”
文之隐撑着铁柺,道:“好!”率先领路。
若雨跟在他身后,见他走路颤颤巍巍,实在是放心不过,道:“我扶你罢。”
文之隐微笑道:“不碍事。死不了的。”
若雨叹了口气,低声道:“这里便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逞强?”文之隐正待答话,突觉脑中一晕,便向后跌去。若雨一惊,忙扶住了他。却见他脸色惨白,兀自说道:“我没事,你……你让我自己……自己走罢。”
若雨心中微微有气,道:“你还能走?别开玩笑了。你别瞧不起我,我好歹也是从小学武的。”将他放躺在地下,解下背囊旗子,放在自己身前地下。突然心念一动,拾起背囊旗子,塞在文之隐手里,微笑道:“莫说你都没做事,帮我拿着这个,别搞丢了。”说着站在他之前,蹲了下来,双手反手拉住他的手,将他负在背上。
文之隐本来有些意识模糊,突觉前胸触碰到若雨的后背,大吃一惊,忙要挣脱,却听得若雨说道:“你莫给我乱动,徒然浪费我力气。”文之隐一听,怔了一怔,虽觉有理,却又怎能接受给她背在身上?
只得低声在她耳边道:“放我下来。”
若雨道:“我不放。”她慢慢觉得,只要自己语气坚定,其实文之隐反而不敢与她争论,是以说得斩钉截铁。
果然文之隐又说了二次“放我下来”后,一来伤重乏力,一来不愿违逆她的言语,终于放弃,只得道:“真不晓得……真不晓得……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若雨笑道:“你专心报路……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她毕竟第一次背负人行走,走的又是山路,没多久便觉气喘。
文之隐想起十数天前便是若雨报路,自己出力转弯,怎料不消几日,分工便直接倒转了过来,既觉无奈,又觉好笑。他此时既不必出力行走,便强自撑着不使自己晕去,免得若雨出了甚么状况自己却毫不知觉。
路上他闲着无聊,问若雨道:“你囊中装着……装着甚么东西啊?怎么……挺沉重的……”
若雨道:“我亲戚给我的。要跟他……相认之用。”
文之隐摸着形状,只觉似是一个杯子,心中微觉奇怪,但一来自己无力多想,一来担心若雨无力回答,也就不再多问。
走着走着,文之隐几次要若雨放自己下来休息,若雨总是不肯,二人便愈爬愈远、愈爬愈高。只见山势愈来愈陡峭,闲客也愈来愈少,文之隐在若雨耳边低声道:“从此开始,便是我们“茗玉派”的掌控范围了。”
若雨虽是听在耳里,却无力置词,只心道:“到现在才知道他的门派叫甚么名字。”
再向上一段,只见山道两旁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洞穴,文之隐道:“这里是我派门人练功之所。我派在山上成立,用的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洞穴。”说着向里头望了几眼,叹了一口气,心道:“可惜现下没有人在里头练功,不然要他们来替她也好。”
又向上一阵,文之隐心道:“总算是快到了。唉!给她背了这么长一段路,叫我情何以堪?”却见前面林间一个汉子走出,挑了一担柴,脚步轻捷地往山上走去,文之隐大喜,叫道:“鲁师哥!”这一“叫”,若雨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可他中气不足,又怎能让前面那人听见?文之隐见呼喊无效,低声对若雨道:“放我下来。”
若雨一面放他坐在地上,一面气喘吁吁地道:“那……又如何?你怎么追得上他?”
文之隐笑了笑,并不打话,手一扬,一物射了出去。他重伤后虽是无甚手劲,但那物既轻且薄,又是用巧劲掷出,竟是成功地绕过那“鲁师哥”身侧,飞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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