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想,又道:“我居然现在才发现,我明明早跟骆家说过了,他俩偏偏还要一起去帮我说媒,摆明是要看蓝儿闹完以后骆家的态度,顺便给他们台阶下。是溪妹妹很信我,没要反悔婚事,帮主对我才不猜疑。”
往后的日子里,秦砷天天前往容可待的木门工作室认真学习。他虽是为了篡夺锲镂帮学习雕刻一技,但或许他本来喜爱审美,见到新欣镜后也不特别排斥此技,因此学得十分认真。而他这少数诚实的表现全部落在容可待与木门帮众眼里,全帮要说最一致欣赏他的一门,就是这几天过后的木门。
这段期间内,彭见也自外而归,见到秦砷在学雕新欣镜,既感惊讶,也替这新交的好友感到欢喜。他这次除了张贴秦砷的宣传文字以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收割秦砷上次做出的改变──让卖家自选欲卖之物──是否有所成效。结果走过前面几家还不如何,后面七间秦砷到过的店的店主总积极询问这次怎没看到秦小兄弟,因为他的作法真是好极了!全无存货,销售一空。
彭见讶异于众老板的热情,只推说秦砷日前受伤无力前来,心中却默默对秦砷感到佩服不已。于是他也不假装那些文字是自己所写,反极力向他们推荐秦砷的新主意,并要他们调高作品价格试试。
而彭见此时见秦砷学新欣镜学得认真,不免也手痒教上几招,同时和秦砷闲聊这次外面遭遇。秦砷听说先前方法奏效,心中暗喜,又问:“彭大哥这次从令一头走回来,那么头几家的生意会不会因此变差?”
彭见道:“不会!而且似乎因为这次作品与先前风格不同,他们最多也只剩一件没卖完而已。”
秦砷没想到一切进行如此顺利,唯一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小头不在帮中,其余人都与自己相处的和乐融融,如今既立大功,雕刻技术也将上一层楼,已经坐稳了大半局势。
他的心情之好也完全展露在外,众人岂知他是心喜将能篡帮,都替他一齐感到欢喜。
这一日是彭见回帮的第二日,秦砷正要在房中睡下,忽听高均说道:“秦兄弟,你最近少在我们门中做事,有点话想和你说,方便吗?”这房中摆着大通铺,一间便能睡十数人,秦砷听到高均招呼,心中微觉警戒,暗道:“不同于我刚入帮之时,最近高均跟我说的话愈来愈少,倒似有意回避我一样,此时又是何事?”点头道:“高大哥见教,自然方便。”二人于是出了大房。
锲镂帮总舵成于地下,黑夜白昼也没多大分别,川廊上都是点着不多不少的油灯,而此时众人将就寝,也已无人在外闲晃,二人一路前行,一个人也没遇见。
眼看高均的背影领路在前,秦砷心道:“这竟似是往帮主房间方向。帮里机括繁多,晚上从不安排人手巡逻或守夜,他这时带我走了这么远,必定不是好事。”
但他自己匪事也做得多了,生怕随意在路中询问,给高均抖出自己把柄,那往后也不用混了,只得一声不吭地跟着,叮嘱自己一会言行务须以忠于锲镂帮为先。
走不多时,果到了伍尚房门之外,秦砷假作好奇道:“高大哥,帮主回来了吗?”
高均道:“应该还没回来。”说着在门上轻轻推了一下,却是没有上锁,高均道:“进来罢。”
秦砷道:“帮主他老人家不在这里,我们进去干嘛?”高均道:“外面有人寄信给你,我帮你收了,想你应该不会想给人知道信中内容,何况帮主本来就准你时常进来,秦兄弟不会是怀疑我了罢?”
秦砷暗道:“信?难道是溪妹妹?但若是她,高均不至于如此装神弄鬼。”道:“帮主要我留在帮中处理杂事,该怀疑之处我自然不会放过。”
高均在他背上推了一下,道:“连我也要怀疑,你未免太过分了罢?”秦砷不欲与他动武,假作踉跄模样,乘隙进了伍尚房间。
高均跟了入来,关好了门,道:“有二封,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秦砷直言问道:“你怎能开我的信?”高均道:“管那么多,快选!”
秦砷道:“便看先寄到那封。”高均笑道:“好,这是后到一封。”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秦砷猜想无论何封,信中内容想必至关重要,也不和他多辩,迳将信打了开来,却见上面只有一行豪气干云的字,曰:“九九重阳,回翔鹄殿,莫再轻忽。”却连落款也无。
秦砷认得是师父之一的洪飞一所寄,半个身子爬满了冷汗,心寒道:“连师父都不相信我,往后还有谁信我?”
他聪明至极,读第一遍就知道师父的话中之意,“莫再轻忽”的轻忽二字,正是脚下“轻鹄履”轻鹄二字的谐音。当年他花招百出,赢得洪飞一的绝对信任,才得以将这妙宝成天穿在脚上,如今师父明言要他缴回,无疑道明二人间的信任已经崩塌。
秦砷心道:“洪师父是我三个师父中最为正义之人,也是三人中最可能超越情感,不顾一切逮我之人,要继续骗下去,还是求他原谅?”其实以秦砷个性,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性叫撕破脸干,但想到洪飞一江湖威势极大,一旦跟他澈底翻脸,洪飞一与南顶真连成一气不算,他更可谓与整个江湖为敌。秦砷虽然一向自信满满、无所畏惧,但被真正教诲过自己四年的师父挑作江湖公敌,气势也不免为之一馁。他对外人虽是乱杀无忌,从小长大以来,却也真心听过二个人的话,那便是亲生母亲姣儿和洪飞一。也许秦砷内心深处是佩服洪飞一的,一如他再怎么跟南浅唱反调,也总在心底敬称南顶真一声“南大侠”。而到底是与生俱来的良知让他对洪南之俦感到尊敬,还是洪飞一终于在他心中种下一株善良的幼苗,却是秦砷自己也不知道的了。
或许是洪飞一亲笔来信唤醒了他内心深处仅存的那一点良知,秦砷很快选择了请求洪飞一原谅一途,但爱算计的他也清楚,此一着看似丢脸,却才是获益最多的方法。
想到此处,秦砷在心中飞快地计算:“容大哥信上要我在九月十八抵达骆府下聘,如今九月九要到翔鹄殿,今日已是八月廿三,我的新欣镜约莫只剩十日可学。然而要征得洪师父原谅,少说也得提前五日抵达,如此待在帮中的日子只剩五日,显然学习之事只得从权。让彭大哥替我偷偷完成好了。”
心意既定,不觉抬起头来,问高均道:“另一封呢?”
高均道:“秦兄弟,你想要做帮主,对不对?”
秦砷冷不防给他问了这么一句,微微一怔,连忙堆起笑脸,嘻嘻道:“当然,帮主对我这么好,我自然期待他传位给我,替他好好干一番事业。”
高均道:“帮主方当盛年,只怕到了帮主有意传位之日,秦兄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秦砷故意轻佻说道:“再怎么着,我总比高大哥你年少些罢?”
高均黯然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所以我的动作要快,再不尽早除掉当今帮主,哪里还有我发达的机会呢?”
秦砷原本虽对高均动疑,却总以为他是想要测试自己,毫没料到他亦有野心,大奇之余,神色却是十分错愕中带有隐而未发的愤怒,道:“你说甚么?”
高均笑道:“如果有一天,我坐上帮主之位,秦兄弟肯帮助我吗?”
秦砷愠道:“开甚么玩笑!我受帮主深恩,势必第一个讨伐你!”
高均诡异地笑了笑,道:“你不答应帮我,我就不让你看第二封信。这封信似乎关系到你的性命,你信是不信?”
秦砷运力于掌,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受你这种幼稚的言语威胁吗?你要是不忠于帮,我第一个容不得你!”
高均嘴角微翘,道:“你自然容不得我,因为要是我露出此意,你和雷凌筹划已久的秘密就要泡汤了,对罢?”
秦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速溜过,暗道:“雷凌?是他告诉他的吗?”却道:“雷凌是我大仇,我和他能有甚么秘密筹划?”说着抽出怀中“敲人木”,道:“你不要自己怀抱野心却来诬陷我,我不想伤你。”此时,他的内力已经运使到十指指尖。
高均道:“其实那信也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你情妹妹的满满爱意,不想看,就算了。”
说着举起双手,将一张薄纸夹于双掌之间,潜运功力,只听“嘶啦啦”的声音自他掌中不断传出,彷彿那封来信已裂成片片碎片,秦砷心中大惊:“不想高均内力深厚到如此境地!”骂道:“王八蛋!”敲人木瞄准高均双掌交界之处激射而出,棍中机括力道何等强劲,高均双掌虽然闪向一旁,棍头却已擦破他的手背。如果不是秦砷及时收回前半截敲人木,恐怕这一记已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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