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情我能体会,但凡事讲求证据,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希望被人冤枉,别人也不希望被冤枉。”浪九鸦摇了摇头。
“要不是这里是地狱岛,我肯定把他揍一顿,看他招还是不招!”
“你这是屈打成招,先不说手段正不正当,如果他是无罪该如何是好?再者,若不是顾忌你背后的白虎堂,你当真以为地狱岛不想对你严刑逼供吗?别忘了,虽然活阎王昨日替你担保,但不表示他们真的不怀疑你。”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他们敢对我怎样!”沈云飞自信道。
浪九鸦微一苦笑,他余光轻瞥,视线恰好落在一旁的南宫紫嫣身上。
南宫紫嫣朝他嫣然一笑,片晌之后,她莲步轻移,盈盈而来。
沈云飞见到南宫紫嫣,急忙关切道:“南宫姑娘,不知昨晚睡得可安好?”
“托沈公子的福,一切无恙。”南宫紫嫣颔首道。霎时间,后方的步怜玉瞪了沈云飞一眼,冷冷道:“大色鬼,你站远些,等等把戾气传染过来怎么办!”
“什么戾气,这可是男人的魅力!”
“少往脸上贴金了,真不害臊!”步怜玉撇了撇嘴。
过不多时,其他人陆续进入大殿,众人齐聚一堂,一个也没少。此外,在场之人不仅有笼老、盲女和哑仆三人,就连判官跟孟婆也来了,他们分开站着,各执左右,留下中间的位置。
浪九鸦坐在位子上,顷刻之间已将半罈子的酒水吞下肚,脸上微醺。一旁的沈云飞虽然也跟着喝酒,但却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他一双锐利的虎目不断在游不歇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是想看出端倪,确认他是否为凶手。当然,就算游不歇有问题,他也不可能把凶手二字写在脸上,所以任由沈云飞如何观察,仍是无果。
又过了一盏茶左右,门外有了动静。但见活阎王缓缓步入大殿,他的脸上依旧戴着寒冷如冰的铁面具,看上来威严肃穆,宛若一尊怒颜大佛。他目光一扫,沉声道:“既然人都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便在此时,游不歇目光锐利,语气沉重道:“且慢,关于前几日之事,岛主是否应给一个交代才是?”
沈云飞眉头一皱,心中大感奇怪,游不歇为人狡诈,平日见风使舵,理应是个唯唯诺诺,阿谀谄媚之人。但是,眼下的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众人面前如此顶撞活阎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活阎王挥了挥手,说道:“此事无须担心,老夫已派人搜查整座地狱岛,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至于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实乃另有要事。”
看见游不歇都敢质问,沈云飞亦是不遑多让,忙道:“先等等,我听闻岛上还有其他客人,可否让我们与他们一见?”
步怜玉柳眉一蹙,她看着沈云飞,脸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她虽然也想知道其他人究竟是谁,但她却不希望是沈云飞提出这件事,因为地狱岛对他有所芥蒂,眼下再与他们冲突,实乃不智之举。
所幸活阎王并未生气,轻描淡写道:“他们为此而来,你们总会见到。”言罢,他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判官立刻朝墙壁旁走去。他望向一幅依山傍水图,大手一挥,将画像往右倾斜,霎时间,卡榫声喀啦传来,后方的石墙忽地动了。
众人循声望去,石墙往上移动,宛若闸门升起一般。浪九鸦目光一扫,他发现聋老、盲女和哑仆三人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陆续地离开了阎王殿。
良久,石墙被完全打开。
原来,石墙后方竟也是阎王殿的一部分!
更准确来说,在石墙完全升起后,这儿才算合而为一,成为真正的阎王殿。
不光如此,另一侧站了不少人,双方蓦然交视,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沈云飞这才明白,为何从始至终地狱岛信心满满,一再声称其他客人绝不可能是凶手,因为眼前这些人的身分,委实很难与这起连环杀人案联想在一块。
首先,伫立在最前方的人是诸葛问天,正是当日他们在海岸所见之人。此人出身神机门,擅长奇门遁甲,机巧之术,因为总是拿着一把精致羽扇,故又被称为“羽扇先生”。神机门掌握天下间情报,地位超然,若要杀人根本无须亲自动手,一声令下,必有许多人为其效命,根本不必冒险在地狱岛上杀人。
头戴官帽,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的男子是展世恶,他是扬州弟一神捕,外号“恶不赦”。众所皆知,他嫉恶如仇,破获的案子不胜其数,如此之人又怎可能会是滥杀无辜的恶人?
一旁面容肃的男子名为公孙嵩,乃洗剑派掌门,外号“公正剑”,人如其名,处事公正不阿,行侠仗义,在江湖上颇具盛名,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是凶手。
至于伫立在中央的两人,其中一人是青木道长,他是苍山观现任掌门的师弟,为人潇洒不羁,翱游四海。另一人是万大富,他是富甲山庄的庄主,因为总是穿着金线缝纫的锦衣华服,又被人叫做“金狮子”,传闻他腰缠万贯,黄金万两,富可敌国。前者超脱红尘,鲜少涉足江湖事,很少与人有所纠纷。后者富甲一方,坐拥金银宝山,贸然行凶,实为不智,他们的杀人的动机太过薄弱。
个子高壮的虬髯大汉名为武烈,他是威武镖局的总镖头,亦是扬州有名的当地大善人,时常捐款助人,接济穷困人家。屡屡河灾之时,他们便主动请缨,不收分文,运送官银或粮货,协助救灾。如此古道热肠之人,若说他杀人不眨眼,只怕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至于最后二名女子,其中一名美妇身姿妖娆,体态曼妙,她是在岛上曾与步怜玉有一面之缘的竹夫人,她是清泉酒楼的老板娘,右半张脸有块红色胎记。另一名妙龄女子是柳青瑶,她能歌善舞,乃闻名遐迩的歌姬,因为文武俱备,江湖人又称她为“青鸾仙子”,与南宫紫嫣齐名,合称“青紫双姝”。
沈云飞虽对这两女知之甚少,但他肯定凶手绝不是她们。按照唐无忌和陆奎身上的伤痕,五指间距,爪印宽大,那必然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因此,不管她们是否有杀人动机,她们绝不会是凶手,至少不是亲自动手之人。
竹夫人目光注意到了满面慌张,目光四转的沈云飞,她腰肢款摆,盈盈而来,淡然一笑道:“久闻鼎鼎大名的沈少堂主,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哪里的话,竹夫人亦是美艳动人,令人醉心。”沈云飞回敬道。
沈云飞为人耿直,对待人的态度,大相迳庭。面对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的人他绝对不会给好脸色,连敷衍搪塞都不愿去做。但是,对于温柔和善之人,他可以说是个君子,十分有礼貌。很显然地,竹夫人是让他感到很舒服的人,所以他相当客气,浑然没有昨日杀伐戾气。
沈云飞望向竹夫人,目光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似是有些惋惜。倘若竹夫人脸上没有胎记,那她必是个美人胚子,无庸置疑。然而,男人都喜欢美人,沈云飞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竹夫人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平日都会故意把头发往旁梳,好用来挡住那块的胎记。因此,从远处看来,她仍是个美人,但即便如此,胎记存在的事实不会变,所以硬要说她是个绝世美人,又似乎有些不对。
竹夫人笑吟吟道:“沈公子不必口不对心,妾身尚知自己有几分斤两,沈公子左依南宫仙子,右傍红花仙子,在两位佳人面前,我又怎敢与日月争辉?”
“粉红骷髅,说得不过如此,外表终是皮囊,只有内心才是永恒之美。”
浪九鸦在一旁听着,不禁暗自窃笑,沈云飞对女人确实有一套,偏偏他有一个坏习惯,那就是只有对上他没兴趣的女人,他才得心应手,舌粲莲花。若真给他遇上喜欢的女人,他便是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彷彿像做了亏心事的孩童。
竹夫人为之莞尔,媚眼如丝,柔声道:“传闻沈公子流返青楼,纵情声色,原以为沈公子是肤浅之人,没想到竟是妾身有眼无珠,不知沈公子这般有内涵,想来是旁人心生忌妒,从而造谣。”
“也许是我得罪了一些人,这才使他们有所误解。”沈云飞尴尬一笑。
不知何时,判官走到他们身旁,望向沈云飞,一字字道:“现在,你明白为何我昨天会说那句话了吧?”
沈云飞叹道:“你说得没错,他们的确不可能是凶手。”此言一出,但见展世恶眉头眼神锐利瞥来,问道:“方才听你们提到凶手,不知究竟是何事?”
不等判官答话,一旁的孟婆忙道:“只是些小事罢了。”
面对这般息事宁人的态度,沈云飞不禁火气上来,毫不掩饰不满之色。毕竟,孟婆三番两次与他针锋相对,如今却在展世恶面前示弱,如此差别待遇,摆明是狗眼看人低,欺善怕恶,这让自己怎能咽下这口气?
“哼,你休要岔开话题!恰好展捕头也在场,你何不让他来办理此案,亦或是你心里有鬼,担心真查出了什么?昨日你与游不歇两人一搭一唱,咄咄逼人,今日却装作乖顺如猫,你这两面三刀的本事真厉害。”
展世恶双目一亮,问道:“游不歇这厮也在这里?”他转过头去,虎目一扫,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游不歇的身影。游不歇与其对上眼,宛若耗子遇上猫,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难看,彷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判官见情况不对,说道:“不管游副帮主与展捕头有何恩怨,如今他是我们地狱岛请来之人,还请勿在此动手。”
“他是你们的客人?”展世恶顿了顿,一脸匪夷所思,问道:“地狱岛号称武林裁决之地,公正无私,惩恶锄奸,怎会与他们勾搭在一起?”
“这是活阎王大人的决定。”判官说道。正当展世恶想继续问下去之时,活阎王已站到了众人前方,他面色一沉,说道:“今日将诸位齐聚于此,实乃老夫有件事想拜托诸位,倘若诸位能顺利完成此事,老夫必有重谢。”
公孙嵩捋了捋胡子,恭敬道:“地狱岛平日为武林做出巨大的贡献,洗剑派必是鼎力相助,绝不托辞!”
诸葛问天目光一凛,问道:“恕在下肤浅,不知报酬为何?”
“正如江湖所说得一样,每人可探查一个秘密,但凡地狱岛知晓之事,必当全盘告知,绝不保留。倘若地狱岛不知情,亦会派人调查,务必给诸位一个结果。当然,前提是这项祕密本身实际存在,倘若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地狱岛亦是有心无力,莫可奈何。”
沈云飞一脸轻视,暗自冷笑,若是前几日,他还会相信这句话,但如今一连死了三人,地狱岛却毫无作为,不禁让他怀疑地狱岛的本事。
当然,沈云飞绝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不过,其他人就未必了。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个质疑之人是步怜玉,她眼波流转,问道:“若我要向岛主打探某个人的行踪,岛主是否也能办到?”
此话一出,浪九鸦皱起眉,虽然先前他便已隐隐猜到步怜玉留下的原因,如今步怜玉说出这句话,更加证实她是想打探出青红双魔的下落。
“只要那人尚在人世,地狱岛必全力以赴。”活阎王目光轻扫,平淡地说道。
展世恶问道:“若是如此,展某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岛主可否解惑?。”他语声微顿,清了清喉咙,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展某前来此处,为的正是打探出五大恶人的行踪。”
“关于五大恶人之事,老夫略有所闻,他们为非作歹,残害百姓,荼毒武林,罪无可恕,展捕头愿意亲自出马,将他们绳之于法,实乃武林幸事也!”
“如此说来,岛主能找到五大恶人的行踪了?”
“老夫担保势必追查到底,给展捕头一个满意的答覆。”
一旁的浪九鸦插口道:“岛主言虽如此,但总得有个期限,若是打探秘密,需要十年八载,未免令人等得焦急难耐。当然,晚辈相信以活阎王在武林中的地位,必不会敷衍了事,但对在场诸位来说,是否能尽快得到答案,这才是至关重要。”
一旁的沈云飞闻言,不禁有些意外,浪九鸦与平日截然不同,居然主动抢话,令他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他很清楚浪九鸦如此之举,必有用意,绝非莽撞。
然而,沈云飞猜得并没有错,浪九鸦此言乍看平淡,实则隐含深意。浪九鸦之所以这么说,其一是要趁此提醒步怜玉,她未必能透过地狱岛找到青红双魔。其二是他已算到展世恶接下来要问什么,所以事先帮他提出,接下来便等着展世恶的追问即可。
展世恶是个明白人,当然能听懂浪九鸦弦外之音,他接口道:“这位小兄弟所言不假,若展某想知道五大恶人的下落,但却必须拖上数十载,只怕这段时间五大恶人将继续危害世人,荼炭生灵。”
孟婆冷哼道:“展捕头莫非在质疑我们的能力?”
展世恶反问道:“莫非地狱岛当真能找到五大恶人?”
活阎王说道:“老夫不仅会派人找到五大恶人,而且保证不会等太久,至多不超过半年。不知展捕头对于老夫这个答案,展捕头是否满意?”
展世恶抬起目光,摇头道:“说实话,展某并不满意。”
一旁的孟婆怒喝道:“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判官同样皱眉,说道:“展捕头,我们地狱岛明白官府急迫想抓五大恶人归案,但你总得给我们一些时间,你们发布通缉已有数年,应该也不差这三个月。”
“三个月当然可以等,但令展某感到不满的,并非此事。”展世恶神情肃穆,正容道:“展某在此斗胆一问,地狱岛究竟是为何存在的?”
“展捕头此言何意?”判官问道。
“地狱岛既能找到五大恶人的行踪,为何不早早出手,解救世人于水深火热,免于遭受毒害?”
孟婆沉着脸,不耐烦道:“倘若你能完成活阎王大人交托的事,我们自然会派人找出他们的行踪,银货两讫,天经地义,莫非你想不劳而获?”
展世恶不卑不亢道:“地狱岛平日清扫武林败类,不求回报,故而受人敬仰。如今你们既能找到五大恶人,却迟迟不出手,不知意欲为何?”
孟婆讥讽道:“五大恶人并不是五只小猫,他们狡猾难缠,武功高强,想要对付他们,必须从长计议,绝非儿戏!”
“众所皆知,五大恶人之所以难抓,纯粹是因为他们犯下几桩案子之后,便会消失一阵子,靠着其中甄四娘的易容术,乔装打扮,转移居地。论到武功,他们却远远称不上是绝顶高手,更不可能与地狱岛百年底蕴匹敌,倘若你们真能掌握他们的行踪,想要除之而后快,绝非难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