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枯木大师被杀死的时候,他是最先发现枯木大师是李典的人。要知道李典只是被地狱岛追杀,并未遭官府通缉,寻常人不会有他的画像,柴一刀能一眼便认出他是李典,足以说明他认识李典,这也吻合他曾待过地狱岛的事实。”
沈云飞想起了牛头马面,忍不住讥讽道:“本该是地狱岛的人,结果不是地狱岛的人,本该不是地狱岛的人,却是地狱岛的人,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步怜玉沉吟半晌后,问道:“我们要告诉地狱岛的人这件事吗?”
沈云飞说道:“唉,不管他先前是怎么样的人,人死如灯灭,一切尘埃落定。他心愿既是葬于地狱岛,我们如实转告便可,至于地狱岛的人如何做,那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浪九影说道:“你说得很对,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我得先做。”言罢,他目光移至那只铜盘,一瞬不瞬地盯着盘子上那条烤得外焦内嫩的鲜鱼。
沈云飞讶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烤鱼!”
“这条鱼冷掉许久了。”浪九影淡然道。
“你不会真想吃这条烤鱼吧?”
浪九影气定神闲道:“算算时间,他与我们分别不到一炷香左右,若真是烤了这条鱼,绝对不可能冷得这么快。”
“也许他是提前烤好了。”
“他身为厨子,肯定知道烤鱼要趁热吃才美味,又怎会故意放冷?”
步怜玉忽地问道:“莫非这条鱼有什么秘密?”
浪九影微微一笑,伸出两指划在鱼肚上,切开一条不匀称的缝隙,稍作翻找之后,缓缓从里头取出一颗蜡丸。他笑了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步怜玉纳闷道:“他为何不干脆写在遗书就好,何必分开写?”
浪九影说道:“因为他怕其他人抢先进来屋里,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留给我的讯息。”
沈云飞忙道:“既然如此,这里头上必定交代重要之事,你快打开看看!”
浪九影摊开纸张,飞快扫视一遍,顷刻间,他脸色一僵,掌心倏收,把纸张紧紧地捏在手里。他剑眉微轩,语气沉重道:“想不到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发展了!”
沈云飞战战兢兢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浪九影沉吟半晌,神情肃穆道:“柴一刀说现在的判官和孟婆是假的,虽然尚不知他们身分,但他们绝不是地狱岛的人。”
此话一出,沈云飞和步怜玉纷纷惊诧不已,久久不能言语。
沈云飞回过神来,问道:“他如何知晓?”
浪九影沉声道:“柴一刀说真正的判官曾被藏在鲫鱼的毒针暗算,所以十分厌恶鲫鱼,也决不会去吃。方才他用鲫鱼当作试探,对方的反应异常平淡,这说明了对方根本不是判官。此外,当初李典遭到地狱岛追杀,正是因为他曾在孟婆酒下毒,险些害死许多人,所以孟婆对其恨之入骨。依照孟婆的性格,当初李典死了,她不可能看到他的尸体还如此冷静。”
沈云飞恍然大悟,说道:“难怪方才气氛这么僵,柴一刀却仍拿鲫鱼给判官,原来他是在试探此事。”
步怜玉愕然道:“等等,若此事为真,那么至今为止我们遇到的人,除了活阎王和聋老之外,岂非都不是地狱岛的人?”
浪九影摇头叹道:“准确来说,他们全都不是。”
沈云飞双眼圆睁,惊道:“你说什么?”
浪九影说道:“你们仔细想想,倘若这些人都不是地狱岛的人,难道其他人认不出来吗?”
沈云飞问道:“那他们会是谁?”
浪九影说道:“牛头、马面、盲女和哑仆已确认是五大恶人,若我没猜错,聋老必是最后一个人,也就是五大恶人之首田大海。至于判官和孟婆,我虽无法肯定,但他们应该是青红双魔。”
沈云飞讶然道:“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会使用地狱岛的武功!”
浪九影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从何学来,但以青红双魔的武学造诣,要学会一两招的地狱岛武功,甚至以假乱真,理应不是什么难事。”
步怜玉脸色骤变,咬起下唇道:“原来他们二人是青红双魔,难怪我们的行踪会被掌握得如此一清二楚!”
沈云飞问道:“等等,若真如此,那活阎王又怎么说?我与他交手过,他能使用摧心掌,难道这也是假的吗?”
浪九影叹道:“这正是我一开始不曾怀疑他的原因,因为按理来说,摧心掌乃活阎王的独门绝学,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施展。我虽不清楚他从何学来,但显而易见的是,他绝对不会是活阎王!”
沈云飞谨慎道:“这只是你的臆测,还是说你有证据?”
浪九影苦笑道:“很不幸的是,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如果仔细回想,不难发现其中端倪。”他取出秦少恭死前留给南宫凤的白玉雕像,缓缓道:“你应该还记得当时秦少恭见到活阎王,露出惊恐万分的模样,我们原以为他只是被活阎王的气势所震慑,这才有点儿失态,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沈云飞问道:“难道不是吗?”
浪九影说道:“现在想来,秦少恭身为天下第一说书人秦淮安的儿子,平日常与世家子弟游玩,喜好打探武林逸事,本该见多识广,怎可能轻易地被吓到。”
沈云飞问道:“那他为何惊讶?”
浪九影面色忽沉,一字字道:“因为他很清楚,此人不是真正的活阎王。”
步怜玉不解道:“据我所知,世上从未有人见过活阎王的真容,甚至许多人连活阎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辨别的?”
浪九影叹道:“我虽不清楚他如何知晓,但他肯定分得出来,所以他才很吃惊。此外,陆奎的死也不是偶然,若我没猜错,他也是因为猜出了活阎王的身分,这才引来杀身之祸,从而丧命。”
沈云飞摇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陆奎又是如何看出来?”
浪九影解释道:“当初陆奎第一眼见到活阎王,并未有反应,但他第二次见到,却露出讶异的神情,这显然不合理。”
沈云飞点头道:“当时我也注意到了,但我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浪九影说道:“你还记得陆奎死的时候,他自断第六根手指吗?我想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提醒我们,活阎王并不是六指之人。”
沈云飞皱眉道:“虽说天生六指很稀奇,但世间无奇不有,他又怎能肯定活阎王一定不是六指?”
浪九影说道:“陆奎曾说过他看人先看手,他初见到活阎王之时,必然有注意到他的手掌。所以,他在第二次见到活阎王之时,活阎王变成了六指,他的表情才会显得如此震惊。”
沈云飞摇头道:“这只不过是你的推论,不能证明什么。”
浪九影若无其事道:“众所皆知,阎王帖是精铁打铸,上头会由活阎王亲自盖上摧心掌,以防被人伪造冒充。你那张阎王帖上,摧心掌是用右手所印,上面明明白白是五指,但这个活阎王的右手却是六根指头。”
沈云飞倒吸一口气,说道:“难、难道他真是假冒的?可是,若真如此,他为何多此一举,故意要把手指变成六指,岂非惹人怀疑?”
浪九影思索半晌,叹道:“很可能是秦少恭发现了他的身分,他严刑逼供秦少恭是如何察觉,秦少恭临死之前心生一计,故意说活阎王是六指之人。”
沈云飞点头道:“虽然难以置信,但若是这个解释,倒也是说得通。”
步怜玉问道:“倘若秦少恭和陆奎的死均有原因,那唐无忌又是为何被杀死?”
浪九影皱眉道:“这我也没想明白,也许是顺水推舟,毕竟唐无忌与你们之间有过节,杀了他之后,便可以把罪名推到你们身上,藉此混淆他人。”
步怜玉又问道:“那为何我和师姐来到岛上,一下子便被袭击了?”
浪九影盯着步怜玉,思索半晌后,说道:“也许是因为你们是长生谷的人,倘若南宫姑娘没出事,必会想办法医治活阎王,如此一来,他假冒中毒一事便会暴露。当初马面中了李典的毒,他们第一时间找你们帮忙,但活阎王倒下之时,他们却拒绝你们的好意,难道马面的命会比活阎王值钱吗?”
沈云飞纳闷道:“可是,他们为何要杀光我们?五大恶人遭人通缉,正道人士群起挞伐,难道他们要逐一杀死吗?再者,他们若真要杀我们,一早便可下手,为何要拖延这么久?当初我们第一天到来,他们便用蜡烛迷昏了我们,那时便可下手,他们为何不做呢?”
浪九影叹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们若真要杀人,凭他们的武功,没必要把我们骗到岛上,这根本是多此一举。”
步怜玉忽地想起什么,说道:“等等,倘若这里是地狱岛,他们是假扮的,那真正的活阎王等人都被杀死了吗?”
浪九影摇头道:“不,也许这里根本不是地狱岛。”
沈云飞问道:“为什么?”
浪九影解释道:“我们踏桥而来,来到岛上不过几里路,纵使山上地势错综复杂,这岛上肯定离陆地不远,又怎能轻易藏住?别忘了柴一刀曾经说过,地狱岛之所以终日黑暗,这是因为用一大块黑布遮住天空,我们待在里面没感觉,但如果从外面看来,必是奇怪诡异。”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杀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沈云飞问道。
浪九影沉吟道:“我虽不知道原因,但他们肯定有其目的。”
步怜玉望向柴一刀的尸体,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浪九影收起从蜡丸里取出的纸条,说道:“先叫其他人过来,关于这纸上的事先暂且不说,以免打草惊蛇。”
“为何不告诉他们真相?”沈云飞不解。
“如果现在他们知道眼下这个活阎王是假的,必然愤怒至极,可能会直接动手。但是,如今我们尚未掌握全盘情况,贸然行事,有害无利。”
“他们若一无所知,毫无戒心,恐有危险。”沈云飞提出疑虑。
“所以我才要把人聚集起来,彼此好有个照应。”
“当真可行吗?”沈云飞仍有些担忧。
“不管如何,如今我们处境危险,早些合流总是好事。”浪九鸦说道。
沈云飞迅速地通知了其他人,不一会儿,公孙嵩、万大富、展世恶和诸葛问天四人陆续赶来。他们看见柴一刀的死,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不过,也许是因为有些麻木了,他们很快便恢复情绪。
竹夫人一如先前所言,宛若人间蒸发,沈云飞翻了个遍,也寻不着丝毫踪影。一开始他很担心竹夫人的安危,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连自己都找不到,这便说明竹夫人躲得相当隐密,性命无虞。
展世恶看了看那封遗书,轻叹了口气,一脸感概道:“原来他就是那起山村杀人案的凶手,当时风波闹得很大,我依稀记得带人在深山找了大半个月,最终弄得身心俱疲,仍是没发现他的踪迹。”
万大富漫不经心道:“既然他是杀人凶手,那我们也不必太过同情,他也算是死有余辜了。再者,比起此事来说,如何离开岛上才是当务之急。”
公孙嵩沉稳地说道:“万庄主不必慌张,方才判官已去请示岛主了,眼下我们还是别轻举妄动,免得节外生枝,弄巧成拙。”一旁的沈云飞闻言,面色一沉,因为他看过藏在蜡丸里的第二封遗书,所以深知岛上的人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浪九鸦思索半晌,故作镇定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正所谓有备无患,多一个法子,总不失为一件好事。”
公孙嵩皱起眉头,瞇起双目,说道:“我怎么觉得阁下的话里,似有弦外之音,莫不是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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