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他只是服用龟息丸,所以体虚疲弱,委靡不振。瞧她胸口衣衫破开的掌印,必然是方才朝凌莫刺去,不慎被反伤了。不过,掌印未能穿透金乌宝甲,说明他所受伤势不深,稍微休息一下便可恢复。”
“当真如此?”浪九鸦半信半疑。
“你若不信我的话,又何必找我诊断?”
“萧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浪九鸦略显尴尬。
“浪公子真是厚此薄彼,我也受了伤,怎不见你如此上心?”上官霜瞥了浪九鸦一眼,故意道:“若说凌若烟也就罢了,连凌如月都排在我面前,莫非我的魅力连一个男人也不如?”
“上官姑娘说笑了,你武功高强,内力精湛,又怎会有事呢?”
“你这马屁倒是拍得不好,若我真如你所说一样,方才又怎会如此劣势,任他步步进逼呢?”
浪九鸦老脸一红,顿时无言反驳,他心念电转,赶忙岔开话题道:“为何上官姑娘知晓凌如月是男儿身?”
“你忘了我是我是活阎王吗?天底下间,很少有事情是地狱岛查不出来的。当年此事极其古怪,桃花仙姬认为有蹊跷,故而委托我爹去调查此事,那份密卷我也阅览过了,其中便有提到凌轩之妻产下一男婴,且身受火毒之扰,危在旦夕,幸由桃花仙姬出手相救,这才勉强活下。”
“等等,按理来说,这已是十余年前之事,萧姑娘当时应该不过婴孩,又如何能医治他人?”
萧仙儿不疾不徐道:“当初出手的是我师父,她才是多数人口中的桃花仙姬,但自我成年之后,她老人家认为时机已至,便将谷主之位交付予我。”
“那为何你要假扮桃花仙姬呢?”
“这不是假扮,而是传承,就如同每一任的活阎王。她老人家这么做,也是为了桃花谷安危着想,毕竟桃花谷乃医术圣地,独善其身,不与江湖过多来往,许多人认为其无所倚靠,从而生出歹念,觊觎桃花谷蕴藏的奇花异草,绝世医经,甚或是其精妙武学。若是让人知道接任者是荳蔻年华的小ㄚ头,那些人便会毫无畏惧,从而欺辱我们桃花谷。”
上官霜咋舌一声,语透不悦地说道:“这我倒是感同身受,你们男人瞧不起女人,总认为女人不如你们,你们便可恣意欺凌。我如此躲躲藏藏,甚至戴起鬼手,扩大掌印混淆他人,便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容易欺负的女人。”
浪九鸦露出苦笑,他虽想反驳,但上官霜所言不假,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人排斥女性掌权,哪怕是名门正派,虽未点破此事,但彼此心知肚明,故而若非女子组成门派,掌门多为男子。
浪九鸦心思一转,望向萧仙儿,忽地问道:“若按萧姑娘所说,令师尚且安好,为何她急于传位给你?”
萧仙儿轻叹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她老人家虽仍健在,但毕竟年事已高,长途跋涉,多有不便。此外,她待我如再生父母,我心疼她终日烦心琐事,一刻不得清闲,故而勤加苦练,待武功有所长进之后便接下谷主之位。她虽卸下重责,但我尚且稚嫩,许多事仍要她从旁指点,偶尔还要请她暂任谷主。诸如我以萧仙儿行走江湖之时,她便要继续重拾桃花仙姬的身分,威摄那些意图染指桃花谷的宵小之辈!”
浪九鸦闻听此言,感叹万分,这才明白萧仙儿和上官霜竟是同样处境,一方面要为自己门派殚精竭虑,一方面必须小心翼翼掩饰身分,谨言慎行。他原以为自己遭到许多人追杀已是命苦,孰料二人位居高位,依旧过得战战兢兢,无法依循本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忽然间,浪九鸦目光流转,瞥到凌莫的尸体,这才想起正事,问道:“你们早知道他们是天下盟之人,为何不早些出手,反而让他们苟延残喘,得以害人?”
“哦,你这是怪我吗?”萧仙儿佯作生气,脸上却仍挂着笑意。
上官霜故意提高音量,帮腔地说道:“果然我没说错,男人就是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就该听由他们摆布,顺他们心意所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浪九鸦同时被两人指责,虽然她们看上去并非真得动怒,但所言倒是不假,她们的确没有必要帮忙。
上官霜沉声道:“地狱岛虽然调查出有天下盟混入金乌山庄,但他们隐藏得很好,在他们没有露出爪牙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要不然何必等到这时,早在他们进入金乌山庄之前,我便召集人手围攻他们不就好了?”
萧仙儿语重心长道:“上官霜说得不错,我们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引蛇出洞再行猎杀。况且,一来燕惊羽和凌莫并非省油之灯,二来他们另有身分,若我们没有考量周全,贸然动手,极可能引起金乌山庄和名剑楼不满,到时祸水东引,他们二人来一招借刀杀人之计,我们便得不偿失了。”
“如今凌莫和燕惊羽已就地伏法,你们二人有何打算?”浪九鸦问道。
上官霜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虽不想介入金乌山庄的家务事,但地狱岛的职责是铲除武林败类,倘若凌淮安心怀不轨,居心叵测,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任其祸害他人。”
“那只是凌莫片面之词,尚未确认,怎能盖棺定论?再者,纵然他有不对,但这些年来他也没做什么坏事,甚至百般照顾凌如月。”
“人心难测,不是所有坏人都是一目了然,很多人藏得很深,你若不软土深掘,恐怕一辈子都发现不了真相。况且,单是他指使凌莫威胁他人,巧夺权位,便已失去了仁义风范,如此之人,又怎能担任金乌山庄主人?若今日不处置他,岂非以后人人先斩后奏,横竖功可抵过,他们纵然杀人行凶,亦能既往不咎?”
“此话倒是不假,那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你是担心我多些,还是担心他多些?”上官霜反问道。
“平心而论,我与你较为熟识,自然担心你许多。况且,他武功高强,你方才已损耗不少内力,若再与他冲突,我怕情势不容乐观。”
“算你还有良心,不枉我出手帮你。”上官霜笑了笑,旋又容色收敛,俏脸凝重地说道:“不过,我身为活阎王,可不能因为对方武功高强便有所胆怯。”
“要不我陪你去一趟?”
“我就等你这句话。”上官霜莞尔一笑,说道:“我可不是傻子,哪怕是我毫发无伤,正值巅峰,我也不是凌淮安的对手,但是若有你相陪,以二对一,局势可就大不相同了。”
“萧姑娘不去吗?”浪九鸦问道。
“唉,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还指望他帮我铸造金乌神针,又怎会选在此时反目成仇?况且,我们桃花谷本就不过问江湖事,此事又关乎他们家务事,我们更是没有理由介入。”
“既是如此,浪某也不勉强了。”浪九鸦分别看了凌若烟和凌如月一眼,缓缓道:“不知萧姑娘可否找个地方,将她们妥善安置?”
“这你不必担心,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出手救她们,当然会保证她们安危。此处后山杂草丛生,天晓得是否有毒蛇猛兽出没,她们没死于奸人之手,反倒丧命于兽口之下,听来未免可悲。”
“那便有劳萧姑娘了!”浪九鸦抱拳道。
“若你真想谢我,总得表示诚意,我可听说你手中有金乌酿。”
“以萧姑娘的身分,区区金乌酿,金乌山庄必拱手奉上。”
“物以稀为贵,要有这么容易,它又如何能令许多人趋之若鹜?我的确可以用桃花仙姬的身分讨要,但如此厚脸皮之事,我尚且做不出来。”萧仙儿瞟了浪九鸦一眼,俏皮地说道:“你莫不是舍不得吧?”
“萧姑娘说笑了,与美人共饮美酒,乃人生一大乐事,又谁会不愿意呢?”
“原来你也这般油嘴滑舌,看来得让我桃花谷弟子小心你才行,免得一不小心被你勾了魂去。”
“你们两人若要闲聊,我倒不反对,但我可还有正事要办。”上官霜插口道。
“上官姑娘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我先陪你去找凌庄主,回头再与萧姑娘一叙亦不迟!”浪九鸦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先记下这笔帐了。”萧仙儿笑了笑。
上官霜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我记得浪公子亲口说过,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若是堂堂九杀真君传人,竟是如此背信忘义,不守诚信之人,那我萧仙儿也认栽了。”萧仙儿佯作无奈,两手一摊,
“我发誓不会忘记此事,这总行了吧?”浪九鸦露出苦笑。他当然知道两女出言调侃,其实只是在戏弄他,并非真心指责。
“趁天还亮着,我们该动身了。”上官霜催促道。
两人与萧仙儿分别之后,大施轻功,飞快地下山。
他们轻功均为一流,一路上避人耳目,轻而易举。此外,上官霜身为活阎王,似是早已派地狱岛的人调查过金乌山庄,她轻车熟路,很快地寻到目的地。
凌淮安的别院建在山坡之上,依山势修缮,红墙黑瓦,灯笼高挂,看上去气派不俗。两人身形一晃,飞檐走壁,跃入别院里,院内空无一人,甚是古怪。两人仔细一看,除了大厅有亮光,其余房间漆黑寂静,门窗深锁。上官霜转过头来,低声道:“凌淮安应该就在里面了,如果你现在反悔,尚且来得及,一旦踏入屋里,你便再无回头之路!”
“既来之,则安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送死。”
“你如此关心我,我本该欢喜,但你言语之中,却已认定我不如凌淮安,这令我又有些难受。”
“他比你年长许多,赢在经验,假以时日,你必能超过他,又何须急于一时片刻?”
“你倒挺会安慰人,看来不只是桃花谷,我也得让我的手下避过他,免得他们身为地狱岛之人,未能夺其他人魂魄,反倒芳心先被你勾走!”
“我不过是亡命之徒,得于女子青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可未必。”语毕,上官霜微微一笑,旋即全神贯注,目光凝视着前方的虚掩的门扉。
两人稍作准备后,推开桧木大门,一前一后,步入大厅。
浪九鸦环目一扫,四周角落分别燃着一炉香火,左手旁的矮几上,摆着一柄亮光闪闪的金乌宝剑,剑柄精钢所制,剑身七尺九寸,剑首纹有烈阳标志,象征着金乌山庄的骄傲。
凌淮安大马金刀跨坐在太师椅上,桌上摆着茶壶和瓷杯,茶壶口冒着热气,俨然是方才端上来而已。凌淮安身形高瘦颀长,双目炯炯,神光内蕴,明显是内功和外功兼修至极之人。他身穿素色长衫,外罩锦袍,腰悬玉带,头戴金冠,脸色安详沉着,给人一股不怒之威的感觉。
上官霜明眸流波,檀口微启,饶有兴致地道:“看来你已等候多时了,不知我们是否迟了很久?”
“茶还是热的,若你们有兴趣,不妨斟上一壶。”凌淮安平缓地说着,其话声劲气内蕴,扬而不亢,高手一听便知是内力极其深厚之人。
“我不是来喝茶的。”
“当然,你们杀气腾腾,若说是来喝茶,我也不会信。”
“明人不说暗话,你应该知晓我们为何而来。”
“如果我看不出来,那我这双眼睛可以算瞎了。”凌淮安望向上官霜,仔细打量了一会,淡然到:“只不过,我没想到地狱岛会派少女过来,我以为他们十分重视此事,至少会派孟婆或判官,再不济也是黑白无常。”
“你认为我年纪太轻,无法担此重责?”上官霜瞟了瞟凌淮安,美目流盼,嫣然一笑,嘴角逸出无比动人的笑意,令人感觉她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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