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是真的觉得很恶心。
正如叶别情自己也承认的,他其实不善谋,有很多不可控的意外他根本算不了,似乎有点碰运气的成份在。
然而实际上运气成份还不如说是欺负徒弟对他不设防。
这个墓穴,一般人进不来,乾元都未必进得来。能进来的,不是居云岫本人就是居云岫老公,或者一起。
根本就是等着欺负徒弟。
居云岫也理解,她自己确实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她画道晖阳,还有比她更适合做画中真灵的么?
让郑云逸来,他演化的天穹也很烂,大概只能勉强如同裱糊一样。只有她居云岫最适合,无论是灵性还是对画界的契合度。
假设是居云岫郑云逸一起来,或者是和另外的老公来,那老公多半是单独用于代替生灵,她居云岫还是要演化天穹。
那可不是被关起来做个宠物的概念,而是大有可能会抹去意识,成为一个冰冷的天穹,又或者是听命于叶别情的归属之灵。
不是为了夺舍,却比夺舍更恶心。
证道乾元……
天机子为此,谋算同门,篡逆宫主。
叶别情为此,算计徒弟,无恩无义。
其实他们本来都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居云岫认知中的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连天机子也不是这样的……
可是到了乾元大关在面前,又或者是寿元尽日,他们就如同变了个人……
秦弈将来会不会这样?她自己会不会这样?
她没有时间多想,天上的日月星辰已有神光绽放,遍布整片山河。她置于其中,如同置身熔炉,在遭受祭炼。
她能感受到,师父之前说的不完整。
这身躯血肉都有价值,可能会融于大地,更增实色;生灵之性投于山魈中,启发这个画魂的灵智;而她的神魂则归于苍穹,演化日月。
如果让秦弈看见,可能第一时间会想起盘古。
其实创造一界,本质如此,八九不离十。叶别情的层面还不是太够,他只能去填补最原始最基础的要素,还无法添加更多。
但这虽然很基础,却已经足够了,至少够证乾元。
居云岫却绝对不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替师父证此道。
她的双手在古琴上拨动,无形的音波瞬间响彻整个画界,直透苍穹。
很多术法不能用,但是音可以。
“轰!”剧烈的能量对冲,天上如同炸雷,继而真有雷电狂闪,天昏地暗。
叶别情的声音竟有些喜意:“好,很好。音之形……”
居云岫心中一沉。
她的攻击好像没有太大意义。
这个画界完整,本就是晖阳巅峰的可怕法宝,加上师父的神魂化苍穹,这是无论在能量层级还是神魂层级,都是晖阳巅峰。
这是一整个晖阳巅峰的世界压力,她身处其中,在与世界为敌,而不是一个具体的对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也不怕她带着丈夫来,这种模式之下,除非两个人的力量能合一,否则人多没意义。
她召唤自己的画魂书灵,全都没有意义。
雷电狂闪,明明没有任何攻击降临,可居云岫依然闷哼一声,身躯神魂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一丝痛苦。
身在此中,就是攻击。
好在这种模式有利有弊,这是祭炼,是煅烧,是萃取,不是直接杀人。她就像一粒丹药,在丹炉之中煎熬,而炼丹也不是一蹴可就的事情,需要时间。
对于她本身具备晖阳四层的能力,她很能熬,那么这种祭炼就要更久。
“云岫,何必苦苦支撑,你根本无力破界,外面看来也没援军……你多熬一天便是多一分痛苦,何不放开胸怀,身合天地?”
居云岫不答这话,反而又祭出一张画卷一本书册一支笔,同时绕着自己旋转。
画卷书册之中,散发着玄妙的字符与画意,晦涩难言。
叶别情有些惊讶:“你竟然达到了这个层面……没用的,你会的什么东西不是我教的?”
居云岫提笔唰唰写了个“破”字。
于是身周压力崩开,骤然轻松少许。
紧接着日月之辉又亮了,压力重新临身。但不管如何,叶别情看似轻松的语调消失了,不再言语。
居云岫知道师父也不是那么轻松。
谁炼丹都不轻松,何况炼世界!
只要自己能撑,当然有外援,秦弈会来的!他出关看见自己不在,一定会来的!
外面的禁制已经被自己解除,秦弈直达此地,他一定有办法!
只要撑下去,撑到秦弈出关。
她对此界已经清晰了,证道乾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本就需要很长时间去祭炼。
如果预估没错,这场炼化师父大约能持续三十六天,也需要三十六天,便是道家宇宙三十六天之意,那时一界即成。
“丹炉”之中的“药胚”,自己能撑几天根据自己的本事,换了郑云逸说不定瞬间就挂了,她可能撑到三十三天太清天,大约就是极限。那时候就很可能昏厥,失去意识,剩下三天就任人鱼肉,随便人怎么炼化了。
三十三天,秦弈能来吗?
…………
秦弈从来没有这么快速地飞行过。不是腾云,而是锻骨罡气带来的暴烈飞行,秦弈身后几乎可以看见罡气狂涌的喷涌痕迹。
清茶被揪在手里眼睛都睁不开,扑面的烈风刮骨般暴烈,想要开口说话都被烈风倒灌,尽数堵得没了声音。
一路上也不知道撞死了多少飞鸟,常规的腾云飞行可能需要半天甚至一天的路程,秦弈一个时辰就到了。
墓穴座落在深山里,在外面几乎看不见。落下云头,可以看见幽深的洞口,隐蔽阵法和入口禁制已经尽数解开。
秦弈放下清茶,交待了一句:“躲在外面,不要进来。”
就迅速冲进了洞口。
迎面看见交错纵横的迷宫之形,尝试放开神识感应了一下,却一片寂然,感应不到人的气息。秦弈略一思忖,取出居云岫的肚兜,然后扑通变成了一条狗。
流苏眼睁睁看着这条狗闻了闻肚兜,又叼了起来,一路向右边路径撒欢冲了过去。
流苏:“……”
修仙者的五感本就很灵,闻几天前经过这里的香味遗留说不定可以闻出来,但一个月前的却未必办得到,而变成一条狗来强化这一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然而这时候的变化术本不该取得生物特性,你这是怎么得到的……
传说中的临场爆发吗?你这爆发方向有点奇怪诶……
石室之中,安静地躺着一张画卷。
画卷连个光芒都没有,也没气息外泄,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或许只会当这是一张普通的画,连法力都没。
然而谁又知道,里面正在祭炼天地,早已与外隔绝。
居云岫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撑不住了。
撑不住,就是死。
血肉灵魂,都不复自己所有,将会成为这卷画的养分。
模糊的意识中,掠过了秦弈的笑脸。
这一辈子,过得真是不知所谓。学弹琴学画画学书法,书中描绘的人间趣事没怎么见过,书中所写的世间之美都很少游历,说是居于云岫间,出尘脱俗惹人称羡,实则大半为了坐镇延续师父留下的宗门,发扬师父的道统……最后呢,师父心中想的却是把她炼了,证道乾元。
这一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迷迷糊糊中,听见师父的声音:“你坚持到现在,也颇为不易。然而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知道你在期待你的道侣救你,你取画是来替他取的吧……然而他没来,来了也进不了此界。你说你这辈子到底为了什么?还不如以身合道,漠视一界。”
居云岫没有力气回答。
正在此时,整个世界动摇了一下,一根狼牙棒突兀地破入虚空,仿佛要把天捅一个窟窿。
居云岫精神大振,重新抚上了琴弦。
叶别情惊怒道:“这是什么?为何此物能入我界?”
“我等的道侣……他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