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妍就拍了拍手,声音有些沉重,却又有些许期待。
“行啦,那就开棺吧。”
说完婉妍就要往庙里去,却被峦枫扯住了。
峦枫拽过婉妍来,就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宣婉妍,你让所有人都在嘴里含了姜,你自己为什么不含?”
“峦枫,你长脑子是为了增加体重吗?”
婉妍当即不客气地回敬,也气势汹汹地反问道:“一会的诸多事宜都要我安排,验尸的时候还要记笔录,我含着姜谁来安排、谁来说话啊,你吗?”
峦枫自是不肯落了下风,昂着头道:“我就我!就算我没亲自验过尸,也见了百八十次验尸,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可别看轻了人!”
虽说峦枫总是和婉妍斗嘴,但他知道,在蘅笠眼中,婉妍是多么特别又重要的存在。
而对峦枫而言,蘅笠就是这世间一切的法则,是他唯一的信仰,是他永恒的主。
所以在蘅笠不在的时候,他想为他的主,守护好婉妍。
然而婉妍丝毫不领情,直接一把把峦枫推开,不屑道:“去去去你去一边跑去,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说完婉妍已经大步进了庙内。
“宣婉妍你……!”峦枫在婉妍身后还想再说,却只能看着婉妍的背影义无反顾走了进去。
其实此时在一个坚定而无畏的背影之后,是一颗忐忑又紧张的心。
从一开始,婉妍就表现出了绝对的自信和勇气,可实际上,自己到底能不能行,能不能扛得住,婉妍自己心里也没底。
虽然婉妍学到了深厚的验尸理论,在刑部任职的这段时间常见验尸,但是这样真正在真实尸体上动手,婉妍还是第一次。
而这第一次面对的,就是一具腐烂一个月的腐尸。
婉妍甚至想象不到棺材里面的尸体,是怎样恐怖的样子。
然而婉妍还是一步一步往里走着,没有一丝犹豫。
正如她那日所言,今日最适合来剖尸的就是她,那既然她合适,她就必须要自己克服。
“呼……”婉妍一脚跨入庙门时,禁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只希望今日一切顺利但也不要太难忘,希望今日之后还敢合上眼,能安安稳稳睡一个好觉。
走进这破庙后,虽然庙里八面透风,但由于顶上乱搭的木板和乱挂的幡布,却让破庙中的光线差得异常。
即使已经是上午辰时,破庙中却仍是昏昏暗暗,像是阳光根本就进不来。即使点了十几盏油灯,却也没有大用处,还为本就恐怖的气氛又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这里,就像是人间以外的地方。
而破庙中央,悚然安置着的,就是那台从禹杭挖出来,又千里迢迢运来的纯黑色的棺木。
它黑得触目惊心,黑的不像是人间的色彩。
在棺木四周燃烧着的苍术和皂角,用火光将棺木的黑色映照得愈加生硬,还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在棺木的黑色两相呼应的,是在后面立着的一座煞白而残破的神像。
神像上斑斑驳驳,满是缺损和裂痕,连面部的轮廓和五官都模糊了,根本认不出供奉的是哪一圣族和神族。
但尽管如此,神像那一双被几乎磨平的眼,却从上往下俯视着棺木,目光阴寒到了极致。
那无神的目光,传递出了一句老话。
人在做,天在看。不敬亡者之人,亦无死后安魂之处。
明明是老话,此时却分外可怕。
婉妍大步走到了棺木旁边,心跳得快飞出来,直接的自己手脚都麻了,身体冷的直发颤。
很不愿意承认,但婉妍知道,自己很害怕,怕得根本不想知道那看着就可怕的棺材里面躺着的人,究竟被时间腐化成了如何可怕的模样。
她怕得想跑,想立刻离开这诡异至极的庙宇,想回到阳光下去。
然而想归想,婉妍的脚,却纹丝不动。
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胡思乱想!
婉妍最后一丝勇气颤颤巍巍喊出了声,试图重组婉妍的勇气系统。
这是光明的人间,是正义的人间,我虽开亡者棺椁,扰亡者清净,但我绝无恶意与冒犯之意。
两条人命活生生的立在这人世,他们不该被这一具尸体拖下黄泉。
千千万百姓在世,他们不该因胡作非为、鱼肉百姓的狗官而朝不保夕,不知何时就会因冤假错案而遭受无妄之灾。
这件事是那开始燎原的星火,是掀开狗官遮羞布的那只手。
所以,必须有这样一个人要来做这缺德事。
那就我来。
如果做这缺德事就要下地狱。
那我来下。
婉妍再次抬起头时,心跳已经缓和了不少,被白布包裹紧的小脸之上,一双眼睛在昏黄中闪耀着坚定的光。
“开棺。”
婉妍简单地吩咐道,声音中满是力量。
于是四面的锦衣卫得了命令,便一步步走近了棺木,开始撬棺材板。
随着“咔嚓”一声响动,已经封禁了一个多月,离开人间一个多月的棺木,被再次打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恶臭像是魔鬼一样,从棺木的缝隙中喷涌而出,疯狂地向人间报复性地肆虐。
而尽管燃烧了苍术和皂角,在场人的鼻子里还塞着麻油浸透的纸摅子,但是每个人还是立刻闻到了那股味道。
那味道不止停留在众人的鼻子里,还腐蚀着人的心灵。
几乎是同一时刻,屋中所有人的胃中都像是急风骤雨来临一般翻涌,都有了想立刻冲出去呕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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