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脚板各五缝,手脚大拇指并脚第五指各二节,余十四指并三节。”根据尸体情况可见,是年约五十五周岁的男尸,下葬约一月有余。
再根据锦衣卫是从蔡家祖坟中最新的坟坑中,将此棺木挖出,可以初步断定这尸身就是杭县的蔡举人。”
判断完尸体的情况,婉妍就站起身来,又吩咐四周的人再次倒水,把尸体又冲洗一遍,将其上又爬出的蛆虫冲了个干净。
此时婉妍已经从仵作的工具箱中,拿出一个一根小手指般大小的薄银牌,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子,然后用布蘸上瓶子里的液体,用力擦拭那个银牌。
等到银牌亮得能反光时,婉妍伸手将尸身的下巴捏住,使尸体的嘴巴张开,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银牌探进去,放置半根香的时间后,才又取出,然后重新把嘴合上。
将银牌拿出来后,婉妍又用布蘸那小瓶子中的液体,仔仔细细洗了洗银牌,而后将银牌放在桌面的布里。
全程,众人都看的奇怪,但因为嘴里含着姜块,不方便发问。
直到这时,婉妍才解释道:“方才那小瓷瓶中盛着的,是皂荚水。
等这银牌放置半个时辰后,银牌取出若是发黑的话,便可断定这尸身是中毒而死。”
众人都无声地点点头,心里却又是佩服又是惊奇。
这种验毒的方法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方法既方便又准确,实在是可以借鉴之处。
在等待银牌的这段时间,婉妍又重新跪在身体旁边,拿出透镜来,趴在身体上仔仔细细研究起来。
这次婉妍看的时间很久,几乎将尸体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
之后,婉妍才又道:“诸位请看,这尸身的项、背、腰和四肢的后侧,都有淡灰色的尸斑。
要知如果尸斑见于枕、项、背、腰、臀部及四肢的后侧,则死时处于仰卧位。
若见于颜面、胸、腹部及四肢前侧,则死时是呈俯卧位。
若尸斑分布于上、下肢的远端,则死时是吊着的。
说明蔡举人死的时候,是仰卧而死的。”
笔录官闻言连连点头,手上像是起飞了一样疯狂记录着,又是蘸墨汁,又是往手上吐口水翻页,忙的事不亦乐乎,忙头大汗。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指着桌子,嘴里含着姜含含糊糊地唤道:“小……小宣大人!”
婉妍闻声,连忙看去,只见放在布里的银牌已经乌黑一片。
“好家伙……”婉妍看了眼那黑透了的银牌,又看了眼神像前点着的香,禁不住大吃一惊地感叹道:“银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黑成这这样,这得是下了多少毒啊……就是毒死一头牛都不在话下,现在的砒霜价格这么贱了……吗?”
一旁的一个锦衣卫见状有些着急,向婉妍含含糊糊地问道:“小宣大人,怎么会这样?
禹杭当地县衙,不就是说蔡举人是被端阳下毒害死的吗?此时证明了蔡举人是中毒身亡,那不就正是说明端阳确实是杀夫的凶手了吗?”
婉妍却丝毫不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口气轻快道:“不能这么快下定论吧,现在银牌发黑,就只能说明蔡举人口中有毒,根本无法说明蔡举人是因中毒而死的呀。”
啊这……尸体都放置了一个月,嘴里还留有大量剧毒,居然还能说死者不一定是因中毒身亡,小宣大人这不就是诡辩吗?
在场之人心中都有些小嘀咕,除了峦枫。
在婉妍说这话时,他已经一个箭步走上来,急冲冲地向婉妍质问道:“怎么?你不会还想破腹验尸吧?”
“对啊。”婉妍毫无掩饰地承认了,无奈地耸了耸反问道:“你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你疯了!”峦枫大惊失色地惊叫道,差点将口中的生姜块都吐了出来。
“自古都是亡者为大,敬重亡人。我们如今破土开棺,扰亡者清净,已是万分大不敬,你居然还想破腹,破坏亡者遗体的完整,你这可真是……真是作大孽啊!”
峦枫边说,边猛拍自己大腿,哀怨之色溢于言表。
民间自古就有老话,如果亡者的身体被破坏,其灵魂就不能转世。
虽然这不过就是传说,但也可以证明留得全尸,那可是人们心中对亡者的底线。
而峦枫乃是青鸾一族族人,专掌亡人超度,最是尊重亡者,敬畏生死。
如今陪着婉妍开棺验尸已是心中愧疚不安至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看着婉妍破坏尸身,还坐视不管的。
然而婉妍现在一心就是将这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心中也没什么惧怕和忌惮。见峦枫阻拦,也焦急起来,指着尸身对峦枫道:“你看看这尸斑,明明是淡灰色。但如若是砒霜中毒而亡,应当是灰褐色。
如果真的中了这么巨量的砒霜身亡,尸斑甚至应当呈樱红色。
他显然不是砒霜中毒而亡,可他嘴里确实有那么多的砒霜,如果不剖腹查验胃脏器,那该怎么证明他不是中毒而亡呢?”
峦枫自然是知道这些,但他仍是不愿剖尸,心平气和又劝道:“那你就拿这尸斑做文章不就行了,这不也可以证明吗?又何需一定剖尸呢?”
婉妍闻言更着急了,声音更高了一些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不觉得荒谬吗?
先不说这尸斑证明之法也只是一部分仵作认定的,还有很多仵作都认为并非如此。
就说这尸体今日验完后,又要下葬,这尸斑除了我们亲眼看见之外,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那到时候那些老狐狸说是我们串通笔录官栽赃,我们口说无凭,难道还能再破土开棺一次不成?
只有能呈上堂前的证据,才是真正的证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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