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宇宙,这是一个宏观级数上的递进概念。从独自漂流的破碎星体,到广阔无垠的宇宙长城,谁又能说的清,宇宙是否真的有尽头?
星空总是黑暗,唯光芒照亮片隅。
在茫茫宇宙瀚海之中,恒河沙数般以难知尺度的天文集团之形式汇聚的天体,如亿万岛礁流列虚空,点缀无穷。
燎星其间亦如尘埃,所差不可以道计。凡思及此,譬如人遇沧海,徒遗一粟尔。
…………
…………
广漠的星空下,一道巨大的裂口在炽光中诞生,挥洒的残余力量如同烧至发红的刀刃切割奶油般轻易撕开了成片星云,所过之处只留下了灰黑色的暗淡背景。
被重物质系所撬动的时空,早已不能再被称之为阻碍。
幽暗的无边深渊中,仍有“余光”在闪耀,那是超越光速的浪潮在汹涌而出,驾驭着超临界物质态的无拘运动击穿了宇宙间的黑泛场域,一座座即将诞生的黑洞雏形结构尚未稳定,便已再度被湮灭!
旋生旋灭。
时间在蜷曲的尺度上被疯狂的拉长,挣脱了光速的限制,在深入微观与宏伟的领域中,在没有生命能够观察到的范畴下,武神们以强绝的姿态彼此纠缠,力量近乎无休止地攀升,仿佛永不停息的厮杀,直至时光尽头。
古老地球的一部《僧只律》中记载:直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念为一瞬,刹那者方为一念。
但对于这最后的两位“武神”而言,如此的时间单位已然太尽矣。
时光对于祂们本已没有意义。但当祂们之中一人战至无力再为,彻底消亡之时,另一位便可取得最后之果实,掌握时间之「意义」,成为……真正的「神」!
没有缘由的,虚无间的意志明悟了这一点。
无关正义,无关对错,无关一切,唯有各自的立场,就决定了这已然要死去的宇宙里,祂们必将拼杀到独有最后一个「位置」!
煌煌的巨神虚影踏过星河,斥塞天地,所过之处唯剩下黯然的倒映。空荡荡的幽暗中……是被吞噬殆尽的质能!
它所经行周围,铁灰色的穹幕间,每一瞬都有成百上千的天体失去形迹。伴着光线的传播被扭曲截断,更多的星辰皆为这浩瀚虚影所牵动,宛如环绕着巍峨山岳的成堆砂砾,只能任由广阔空间范围上如脱缰野马般狂飙的引力潮汐肆意彰显着其存在感,最终跌入那张无形的大口之中!
来者不拒,一切都成为了最后的“进食”,正随着真空尺度中被截取的涨落差量,共同化为推动它下一步的燃料!
仅仅几瞬之后,从遥远宇宙深处炸开的一点碎片,带着难以揣测的动能飞出,毫无滞碍的贯穿了这道伟岸如神的姿态。
在短促到甚至不足以令一颗离子获取一枚新的自由电子的微观位移中,恐怖的大质量效应产生了剧变。仿佛时间的胶带被悄然截取了一帧内容,由重物质系吸引而来的脱轨星体继续没入了光芒间,却是在顺着扭曲的惯性撞向彼此!而那令众星拱卫的巍峨神像已开始模糊了影踪,只有短暂残留的光芒,依然在原地勾勒着它的形象!
属于它的全部,已尽数坍缩进了这一粒小到毫无意义的“尘埃”之中。
而后,膨胀的时空再度扩张!
“尘埃”越过了某种无法观察的临界点,携着吞噬而来的小小“补给”,从所在之处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再度出现在新的可确定时空标量下时,它已经回归了它所应存在的位置。
——祂的躯体之中。
一位最后武神的「终极战体」之碎片,其特质已几近超乎宇宙存在形式的极限。
而就在短短的时间之前,一柄从另一副躯体中生出的长刀,便催动断裂的牙锋斩碎了它,余势更一并在星河中生生斩出了一道横贯上千光年而去的“伤痕”!
更高层面的维度中,虚幻的强者再一次握住了利刃,屹立在祂的面前。
无物不断,涅槃的地狱之刀!与破灭新生,重铸的邪恶宇宙!
厮杀已然毫无保留!
…………
…………
桌前的人影骤然睁开了眼睛。
有脚步声从楼道里走了近来。
慢慢地,直到自己租房门口,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犹豫着停了下来。
“您好,这里是饿团外卖的送餐骑士,您订的送餐……哎!”
门外传来了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呼,伴着有什么东西碰在了门上的轻响。
怕是有些年头了,已经带上斑斑锈痕的老式空心金属门,吱的一声被拉开来。
“不好意思,刚刚我说敲下门,结果被门上的静电电了一下。”
刚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额头上满是汗水的外卖小哥连忙道了个歉,有些心疼的顺手擦了擦屏幕,直到页面正常亮起,他才松了口气。
“没事。”
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外表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神色平淡,看着本来该也是个清秀小伙儿,可惜露出来的脖子脸皮上都爬着大片零碎的黑斑,一块块就像发了霉的核桃壳似的。整个人半人半鬼的模样,很是扎眼。
顺搭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都垂到了侧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肤色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出过门。
可惜了,这小伙的样子怕是连工作都不好找。要知道,这年头就连平台招聘外卖员,也还要求点基础形象呢。
确实有些被顾客外形惊骇到了,外卖小哥心里触动,念头闪过,还带着几分打工人特色的唏嘘。但想法归想法,他麻利地拉开背后的保温箱,从黄黑色的箱子里提出了两个大号塑料袋。
“请问是您订的家常饭店的六人份兰州炒饭加配菜吗?”
转过身来,骑手熟练地单手点开APP核对订餐信息,却看到门口的顾客正伸手来接袋子的短短瞬间,迎着楼道里从窗口照进来的几缕阳光,悄然露出了那散乱头发下面的……暗红色瞳孔?
“对,手机尾号是8026,一起订的还有两个烧鸡烧鸭套餐。”
“……哦,好的……信息无误,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年轻人从骑士手中接过袋子后,顺手带上了门。
是看花眼了吧?
对着关上的铁门,小哥走神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错觉。但旋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嗨,管他呢!你一个送外卖的,关心顾客的事干什么!是福报不够还是工作太轻?!?
醒醒!还有很多外卖单等着你去送呢!!!
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苦涩笑容,抱上餐箱,黄衣骑士转身又跑向了楼梯!
…………
…………
“静电么?”
站在出租屋的盥洗室兼卫生间里,洗手台前的大块镜子前,和镜面里那个满脸黑斑如泼墨般的人对视了几眼,谷胤微微叹了口气。
这要是去学学唱京剧啊,唱花脸怕是还差了点,但唱黑脸的话,怕是都不必太过化妆了。
虽然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就是了。
他抬起手,五指缓缓张开,随着肌体发力,手臂上一小块已经逐渐硬化的死皮少许迸裂开来,露出了下面发白的新生肌肤。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寒毛微微乍起,淡淡的紫色悄然攀上了人体表面,细微的毫光逐渐深沉,肉眼可见地顺着皮肤一寸寸凝聚生辉,有如千百条细微的小蛇般流动起来。
低分贝的滋滋声在空气中随之振动,分外明显。
就像许多恐怖片里的经典场景一般,卫生间里的灯光,忽然接触不良似的闪动了起来。
青年抬眼望去,金属光泽的多功能架轻轻晃动起来,沿着它的固定杆为转轴,挂物钩以缓慢而不容反抗的趋势闭合在了一起,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同样没有任何征兆的,摆在台上的洗漱盆里,还剩着小半盆尚未倒掉的自来水,表面上突然泛起了圈圈涟漪。
无风而动。
谷胤眨了眨眼。
水面的中心处渐渐凹陷了下去,液体开始了旋转,形成一道逐渐加速的微型涡流。
大团的水花飞溅了出来,随之而现身的,是漩涡边缘处拔高的水幕在盆中旋舞而起!
如同被赋予了无形的生命一般,旋转的水幕越舞越高,衬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直到……轻易地越过了盆壁本身的高度!
毫无停歇之意!
它仿佛漠视了牛顿的思考,无处借力的空气中,水体的边缘依然稳定地旋转上升!
就像一枚在大师刀下盛开的中空钻花,晶莹剔透的边缘上,高速转动的水流折射出淡淡的紫色!
然而下一刻,这奇迹般的景象便破碎了。
飞旋而起的涡流骤然破碎,带着一朵朵之前抛洒而出后便宛如被凝固在空气中的水花,再度回归到重力的掌握中。失去束缚的水流纷纷摔落回地板上,散去了形态,又静静地流向了下水口。
紫色电流汇聚向他的掌中,被随手一握,再张开时便消去了形迹。
明灭不定的灯光闪了闪,照明又一次恢复了正常。
“间接磁化……细胞电流?生物磁场?还是……”
身上浑然没有沾到一点湿痕的年轻人不再理会其他,转身几步坐回了桌前。
取下放于电脑旁的那叠散乱草稿纸,其中摆在最上面的一张草稿上,有着几个被刻意圈出来的大字。
——“武神:轮回”
他似乎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这些自己亲笔手写的内容,看的速度很快,基本上都是一扫而过,直到翻过某一张纸时,那成片的反复涂抹的修改痕迹,深浅不一的笔痕,这才让他放慢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张草稿皆是如此,一行行被插空标注又被划去的文字,大团的废弃摹黑就如同一道道刺眼的疤痕,凸显着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当时心中的某些考虑与纠结。
青年面无表情的向后翻去。
跟着更后面某一张纸上,看着这张与前面那些草稿截然不同的风格,整片白页间只有几行笔迹跃然纸上,笔画骨架分明,是方正的楷书,看得出来写的很细致。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沉默地注视着这行最终“定稿”的文字。
——“在书写者的主观认知与客观条件下,于此文字书写完毕后较短一段时间内,书写者偶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获得了一份符合如下条件的力量:所需代价位于书写者自身可承受代价范围内;足以令书写者自保;适合实际需要……”
事实上,谷胤记得非常清楚,就在百余个小时之前,这段文字也曾经在这份草稿之外的地方出现过。
——因为当时,某本黑色的笔册上,是他自己亲手写下了同样的内容。
殚精竭虑,穷尽心力,同文同笔,一字不差。
而现在看来,虽然当时冒的风险其实已然远远超乎预先的推测,但这份行险的赌博……似乎便确实的让人押中了筹码!
年轻人从抽屉里取出黑色的笔册,翻开了第一页。原本的空白扉页处,中间已经出现了两个清晰的字样:
——谷胤
正如常规书本的一般规律:在起首位置出现的名字,往往是作者引言,亦或拥有者的名字。这本黑色的笔记也没有例外。
现在,它是属于他了……大概?
但这未必是一件单纯的好事。
转到第二页,纸页上空白的一片,毫无被打扰过的痕迹。谷胤知道,按照这本书册的「规则」,这就代表着所写下的「内容」已经被「完成」了。
但他意不在此。
真正吸引着人目光的,是底部的页码处,那一行鲜红得仿佛快要滴下血来的符号。
——【???:-4713】。
即便主动封闭自己的感知,只要一个对应的念头,谷胤依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串数字的存在。
血红色的线条似乎已经放弃了外表上的掩饰,时不时便会短暂模糊波动一二。当字符再度定型时,问号通常依然是问号,后面的数值却会以个位变动的形式出现增长。
当然,前社畜并不会忽略了数字前面这个不算太起眼的“-”。
毕竟,对于大小正负的敏感性,是每一根社会韭菜应有的基本素质。
老出租屋一卫一厅的狭小空间里,空气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在学生时代曾经一度只依靠食堂最便宜的角落和清水煮白菜过活的青年,对于这一点表示只能举双手赞同。
当这行未知量还是黑底的正数时,无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虑,青年确实的依靠它做到了一些堪称匪夷所思的事情。但现在,已经转向负数的这行数值,包括那仿佛刻意预示着什么的刺目底色,恐怕就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一点小小变化那么简单。
尤其是……它还在明确“增长”的现在!
默不作声的抬手支住额头,有人闭上眼,任凭心跳的鼓动周而复始,逐渐盖过了窗外的声响。
所以说,事情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