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要咽气时,仿佛听到了阎罗王对着他说了一句。
“苏妄,你有满腹经纶,切不可蹉跎,回去吧。”
那一声后,他感到自己三魂六魄又回来了。
他费力睁开眼,看到张脸。
那是个女子,戴着水色纱巾,女子美眸如同两汪清泉,清澈见底,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周围的人群散去,杏林春的伙计们冲着他们狠狠瞪了几眼,扶着杨大夫回去了。
“苏妄,你小子疯了不成,为了一两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见苏妄醒来,陆音恨恨地踢了他一脚。
得亏了那耳朵跟狗似的独孤鹜踹他下来,否则苏妄就噎死了。
不对,有凤小师父在,人死不了。
凤小师父神乎其技啊,那么两下,就把人救活了?
陆音两眼闪闪发亮,盯着凤白泠,那眼神跟之前看到肉毒素时一模一样。
“惭愧。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苏妄对上女子那双明眸,面上发红,他左手压在右手上,举手齐额,向着凤白泠鞠躬九十度,这才起了身,手齐眉之后,才放下。
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长揖。
“没想到你小子还懂得礼仪。”
陆音稀罕着。
苏妄是他从街头花了一两银子雇来的,打算碰瓷杏林春,哪知道,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我看你谈吐不俗,是个读书人,为何要沦落到街头,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凤白泠问道。
“杏林春是家黑店,在下又急需用钱,才想到了赚这等不义之财。”
苏妄抬眼看了看杏林春的招牌,又是无奈,又是羞愧。
他满腹经纶又有何用,还比不得欺世盗名的恶大夫。
苏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
“我娘害了热症,一直高烧不退,我攒了好久的银子从杏林春里买了药,价钱贵不说,我娘服用后,病情没有好转,反倒恶化了。我向杏林春的杨大夫讨说法,他让人打了我一顿,把我轰了出来。”
苏妄面上,满是愤慨。
他不是大厨人士,而是来自大楚的一个邦国,因为早年战乱居家搬迁到大楚。
哪知道半路上,遇到了盗匪,家财被洗劫一空,只剩下老母亲一人,他带着母亲辗转沦落到楚都,因为不是本国人,连生计都解决不了,只能在街头行乞。
“北周苏妄,父亲是名士苏秦,自己也是首辅之才。少年时遭遇不幸,沦落楚都时,偶被东方离手下之人相中,资助他读书考取功名。一年后,会考取状元,同时凝聚文华印,成了东方离手下的一员幕僚。”
凤白泠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她知道苏妄,也是那一年苏妄考取状元后,忆起早年的艰辛,他在楚都街头设下粥棚,凤白泠饥寒交迫时,曾在粥棚里讨了一碗粥。
彼时的苏妄,锦衣玉食,虽已经贵为状元,却不曾给过她一个白眼。
此人是个良才,不该明珠蒙尘。
“丹皮、山药、熟地、山萸肉、茯苓,这几样药都是针对热症的,倒是没给错。”
陆音拿来苏妄的药看了看。
“药名没错……药有问题。”
凤白泠拿起一块茯苓闻了闻。
茯苓味甘,气味很淡,可她手中的这块茯苓,没有半点甘味。
“这是被煎煮过的药渣,苏妄,你小子上当了。”
陆音摇摇头。
药材里的几味药,无一例外都是如此,所以药效大打折扣。
杏林春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做出这种偷龙转凤的事来。
“苏妄,这里有些药,你带回去。如此一来,我救了你两次。”
凤白泠抬眸,那双清澈的眸里,倒映出苏妄的脸。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苏某身上并无多余的钱财。”
苏妄憋红了脸,对上眼前的女子时,他有种羞愧难当之感。
“我要你把命卖给我。”
凤白泠声音悦耳,可说出来的话,让苏妄和陆音都是一愣。
楚月楼上,独孤鹜下颌线绷紧,那双异瞳颜色闪了闪。
苏妄陷入天人之争中,他苏家男儿,堂堂七尺之躯,胸罗万象,要将性命交给一名弱质纤纤的女流?
良久,他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苏妄从今往后愿追随姑娘,至死不渝。”
他甚至没有问题凤白泠的姓名。
“明日午后,你到杏林春找我,另外,你打听下,有其他病患也和你一样买了废药的,把名字记下来,明日一并带过来给我。”
凤白泠目送着苏妄离开,身旁,陆音一脸的高深莫测。
“凤小师父,刚救人我也出了力,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些好处?”
“好处就是这药。”
凤白泠随手拿起一颗药丸,丢给陆音。
她给苏妄的不过是六味地黄丸,苏妄的娘亲应该是水土不服导致的热症,用清热解毒之药再好不过。
“这也是药?”
陆音趴地上,好不容易找到一颗绿豆大小的六味地黄丸,又惊又喜。
乖乖,大楚多是中药,入口艰难喝多了还容易脾胃虚,凤小师父的这颗药,小小一颗,颜色褐黄,闻着着味道,竟包含了几种中药味。
陆音往嘴里一塞,药一入口,竟也不觉得有多苦,比起中药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太神了!凤小师父!”
他回过神来,就见凤白泠走进了楚月楼,忙屁颠颠跟了上去。
街角的巷子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
马车旁,马车夫目睹了这一切。
“殿下,苏妄被人先行一步,救活了。”
那马车夫垂首,候在那辆马车旁。
马车内,男子的半边侧脸隐约可见。
“可惜了。”
那人叹息一声,眼角的那颗血痣微微一动。
“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找苏妄。他不是大楚人士,没有钱财,又有久病的老母,只要接济一阵子,一定会被说服,为殿下所用。”
马车夫沉声道。
“苏妄是名士,国士无双,最讲气节。既然把命都卖出去了,又怎么会为了五斗米折腰。”
修长十指挑开了车帘,东方默笙露出精致如画的脸,望向楚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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