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又惊又怒,他想不到周伯通内功竟然如此深湛,就在这片刻之间,就把一部经书以内力压成了碎片。他想起亡妻呕心沥血,写下七、八千字《九阴真经》而死的情景,心中又是一酸。黄药师怒喝道:“老顽童,你胆敢戏弄于我?今日你休想出得岛去!”
黄药师飞步上前,扑面就是一掌。周伯通身子微晃,接着左摇右摆,只听得风声飕飕,黄药师的掌影在他身旁飞舞,却始终扫不到他半点身形!这路“落英神剑掌”乃是黄药师的得意武功,岂知此刻连出二十余招,竟然毫无功效,却被老顽童轻松躲过。
黄药师见他并不还手,正待催动掌力,逼得他非招架不可时,蓦然惊觉:“我黄药师岂能与缚住双手之人过招?自己也太过丢份了吧……”
当即黄药师跃后三步说道:“老顽童,你现下腿伤已好,我可又要对你不起啦。你快把手上的绳索崩断了,待我见识见识你《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黄老邪厉害!”
周伯通愁眉苦脸说道:“黄老邪不瞒你说,我是有苦难言啊。这手上的绳索,我说什么都是不能崩开的!”
黄药师上前就要拿他手腕,老顽童大呼着救命。却翻身扑地,连滚几转,躲过黄老邪的追击。郭靖待要上前劝阻,却被洪七公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靖儿你别傻了!快留神瞧他的身法!”
郭靖见周伯通这一路功夫,正是真经上所说的“蛇行狸翻”之术。当下凝神观看,看到精妙之处,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好个‘蛇行狸翻’之术!大哥的身法,真是精妙绝伦啊!”
黄药师听后愈发恼怒起来,但见他拳锋到处,犹如斧劈刀削一般,甚是威猛!再看周伯通,衣袖袍角一块块的裂下飞散。再斗上片刻,老顽童连长须长发,也都被黄老邪的掌力震断,那毛发四散,飞舞的半空中都是!
周伯通虽未受伤,他也知道再斗下去必然无幸。只要自己受了黄老邪的一招半式,他即便不死,也得重伤!眼见黄药师左掌又横扫过来,他的右掌同时又斜劈而下。黄老邪的每一掌中,都暗藏三招后继杀招。老顽童身法再快,也已是难以躲避了。
周伯通只得双膀运劲儿,只听得“篷”的一声,那绳索已然崩断。但见他左手架开了黄药师袭来的攻势,右手却伸到自己背上去抓了抓痒。老顽童说道:“啊哟,痒得我可受不了啦,黄老邪,你当真要杀了我不成?”
此时陈勇已经和周伯通合体,双手互搏神功,已然是整装待发。老顽童再过不要性命,陈勇也不能让他这般玩法。可是自己最多只能当他片刻之功,根本左右不了周伯通的想法,自己着急也是无用。陈勇心道:“我陈勇不会才学得诸般神功,就被人活活打死了吧?”
黄药师见周伯通在剧斗之际,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用右手去抓痒?心中暗惊。他又猛发三招,都是生平绝学。就是要逼得老顽童还手,以便领教周伯通的《九阴真经》上的神功。看看到底是他厉害,还是自己厉害!
周伯通边躲边说道:“黄老邪,我一只手是打你不过的。唉,可是不过我也没有法子啊,我说什么也不能对不起师兄的!他说过不让全真教门下弟子学习《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我现下已经武功上身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用!否则的话,就真的对不起师兄的遗嘱啦!”
周伯通只用右手运力抵挡,左手始终垂在身侧。这急得陈勇真是抓耳挠腮,却丝毫使不上半点力气。老顽童本身武功原不及黄药师精纯,当下他只用右手格挡,自然不敌黄老邪的武功。此时已被黄药师的内劲震开,他是一个踉跄,向后又跌出数步!
黄药师飞身下扑,他双掌齐出,已把周伯通周身上下,笼罩在自己的掌力之下!黄老邪叫道:“老顽童,你双手齐上!你的一只手,根本就挡不住我这杀招的!”
周伯通说道:“不行,不行,我还是只能用一只手!”
黄药师怒道:“好,那你就试试看吧!先接下我的攻势再说!”
只见黄老邪双掌与周伯通单掌一交,劲力送出,“嘭”的一声巨响,周伯通已一跤跌坐在地下。再看老顽童已是双目紧闭,显然是受伤不轻。黄药师不再进击,只见周伯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众人心中都感奇怪,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就算不胜,也决不致于落败。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这又是何道理?
只见周伯通慢慢站起身来,他高声说道:“我老顽童上了自己的大当了,无意之中竟学会了《九阴真经》里面的神功,违背了师兄遗训!若是我双手齐上,黄老邪,你是打我不过的!是也不是!”
黄药师深知他所言非虚,便默不回语。黄老邪心想:“我无缘无故将他在岛上囚了十五年,现下又将他打伤,实在是说不过去。此番我若真得将周伯通打杀在桃花岛上,那才不是我黄老邪的风格呢!待得他日,我武功大进之时,再赢了老顽童,才是我黄药师的本事!”
黄药师便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匣,揭开匣盖,取出三颗猩红如血的丹药。交给老顽童说道:“伯通兄,天下伤药,只怕无出我桃花岛‘无常丹’之右者。你每隔七天服用一颗,你的内伤定可无碍也。你既然执意想离开我桃花岛,现下我就送你出岛便是!”
周伯通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丹药。直接就吞服下了一颗。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自行调气疗伤起来。过了一会,只见他口吐出一口瘀血,显然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老顽童说道:“黄老邪,你的丹药真是灵的很那,无怪你名字叫作‘药师’!咦?奇怪,奇怪,我名叫‘伯通’,那又是什么意思?”
众人暗自好笑,一个人的名字,乃是父母所取,又岂能都与他的能耐一致?这老顽童的脑子里面,当真得是与常人不同啊。
周伯通凝思半晌说道:“黄老邪,我要去了,你还留我不留?”
黄药师说道:“伯通兄,兄弟不敢,桃花岛今日之后,任你来去自由!今后你如再有兴枉顾,小弟我定当倒履相迎!既然老兄执意要走,我这就派船送你离岛好了!”
郭靖赶忙蹲下身来,他背起周伯通,就跟着黄药师走到海边。只见桃花岛的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只。
欧阳锋眼睛一转,说道:“药兄,你也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了,就请他乘坐小弟的船只,离去便是了。”
黄药师说道:“那么就有劳锋兄费心了,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老顽童。他在我桃花岛上受伤,是我黄老邪的不是。我这里的船只,还真没有欧阳兄的大船,适合在海面上航行的,就请峰兄载老顽童离开是好。”
黄药师向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那哑仆便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宝来。黄药师说道:“伯通兄,这点儿金元宝,你就拿去顽皮胡用吧。你的武功确实比黄老邪强,我是当真佩服得很那!”
周伯通眼睛一转,脸上却做了个顽皮的鬼脸。他向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见船头扯着一面大白旗,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心中甚是不喜。
而此时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嘘溜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林中异声大作。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奴驱赶蛇群出来。那群毒蛇顺着几条跳板,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
周伯通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说道:“我不坐西毒欧阳锋的船,我怕蛇!我怕蛇!”
黄药师微微一笑说道:“那也好,你坐那艘船罢。”
黄老邪向一艘小船一指,周伯通摇摇头说道:“我不坐小船,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
黄药师脸色微变说道:“伯通兄,这船坏了没修好,坐不得的。”
众人瞧那船船尾高耸,形相华美,船身漆得金碧辉煌,却是新打造好的,哪有丝毫破损之象?
周伯通说道:“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黄老邪,你干吗这样小气?”
黄药师说道:“这船最不吉利,坐了的人非病即灾,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我哪里是小气了?你若不信,我马上派人把这船烧了给你看。”做了几个手势,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奔过去就要烧船。
周伯通突然间往地下一坐,乱扯胡子,放声大哭。周伯通叫道:“我要坐新船,我要坐新船。”
洪七公笑道:“药兄,老叫化一生不吉利,就陪老顽童坐坐这艘凶船,咱们来个以毒攻毒,斗它一斗,瞧是老叫化的晦气重些呢,还是你这艘凶船厉害。”
黄药师说道:“七兄,你再在岛上盘桓数日,何必这么快就去?”
洪七公伸手扶起周伯通说道:“我老叫花子帮中事物繁多,就不多打扰药师兄了。伯通,我陪你坐新船。黄老邪古怪最多,咱哥儿俩可不上他的当可好?”
周伯通大喜说道:“老叫化,你人很好,咱俩一起坐这新船,非气气那个小气鬼不可!”
黄药师快步抢在两人前面,伸开双手拦住说道:“黄某不敢相欺,坐这艘船实在凶多吉少。两位实不必甘冒奇险。只是此中原由,不便明言也。”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你已一再有言在先,老叫化若是晕船归天,仍是赞你药兄够朋友。”
洪七公虽行事说话十分滑稽,内心却颇精明。他见黄药师三番两次的阻止,知道船上必有蹊跷。周伯通坚持要坐,眼见拗他不得。若是真有奇变,他孤掌难鸣,兼之身上有伤,只怕应付不来,是以决意陪他同乘。
黄药师哼了一声说道:“两位功夫高强,想来必能逢凶化吉,黄某倒是多虑了。姓郭的小子,你也去罢。”
郭靖听他认了自己为婿之后,本已称作“靖儿”,这时忽然改口,而且语气甚是严峻,心中很是不解。忙说道:“岳父……”
黄药师厉声说道:“你这狡诈贪得无厌的小子,谁是你的岳父?今后你再踏上桃花岛一步,休怪我黄某无情!”
说着话反手一掌,已击在一名哑仆的背心喝道:“这就是你的榜样!”
那哑仆喉间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声,身子直飞出去。他五脏已被黄药师一掌击碎,飞堕海心,已没在波涛之中,霎时间元影无踪。
洪七公说道:“靖儿又什么事不称你的心啦?”
黄药师不答,厉声问道:“小子,那《九阴真经》的下卷,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
郭靖道:“有一张东西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就是经文,若是知道……”
周伯通向来不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越见旁人疾言厉色,越爱大开玩笑。他不等郭靖说完,便抢着说道:“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便天下无敌!”
预知老顽童三人乘舟远行,会生出何种事端?欧阳锋得不到《九阴真经》,会善罢甘休吗?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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